—1—

拐子，原名王子椿，是清風鎮的無業游民，平時主要靠小偷小摸謀生。他白天喝點小酒，睡覺。偶爾到街口麻將館遛達，晚上出來四處活動。

雖然他小心謹慎，但也進過幾回派出所。如今“天眼”遍布各個路口，為了躲避災難來臨，他只好選擇偏僻，行人不多，交通設施不齊全的地方下手。

冬天的夜晚并不是只有嚴寒。晦暗的天空灰蒙蒙的，夾雜著小雨漫天飄灑，讓人倍感孤獨和凄涼。

路上行人稀少，偶爾有車輛駛過，兩旁樹木悄然站著，樹木間不時晃動著颯颯飛翔的黑影。

拐子黃昏時偷偷爬入路邊一間惠惠便利店旁的水泥房頂，這水泥房是便利店主人作廚房用的，頂上有一太陽能熱水器，他瘦小的身子正伏在熱水器下方，等待主人熄燈休息，他便潛入店內拿走柜臺的錢箱。

一陣刺骨的寒風不時向他襲來，連路邊的小樹也縮緊身子，拐子把身上微濕的衣服攥得緊緊的，可冷風還是鉆進體內，他不由得打幾個冷顫。

“這鬼天氣。”他暗暗罵道。

惠惠便利店離清風鎮不到三公里，店主是個臉上長滿麻子的女人，帶著一個八九歲左右的小女孩生活，以經營這小便利店為生，顧客主要是過往的司機和大安村的村民。

拐子踩這個點己經半個月了。

此時，公路上沒有車來車往，便利店母女己早早關上門，熄燈上床。但屋里時不時傳來倆人說話聲，似乎小女孩在吵媽媽講故事。

“快點睡吧，讓我快點行事。”拐子心里默默祈禱道。

—2—

突然，一輛黑色越野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呼嘯而來，感覺這不是一般兜風的速度，車內傳來勁爆的音樂，司機似乎忘記自己是在公路上，還在不斷加速。

拐子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直呼喊：“速度與激情現場版！”

但這里畢竟不是賽場，甚至也不是封閉的高速公路。就在前面一個十字路口，一個推著廢品車佝僂著身子的老人正緩慢地穿過公路，當他走到公路中央時，他突然發現黑色越野車從遠處飛奔而來。老人頓時驚慌失措，一下子呆住了。

伴隨著尖銳的剎車聲，黑色越野車仍然飛快地向老人沖去。

“呯！”越野車重重地撞到老人身上，老人連同廢品車瞬間飛出去。

“呯！”又一聲，老人重重摔在路上，一動不動了。

拐子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自己嚇得大喊驚動那母女倆。

車終于停下，打閃著車尾燈，越野車里鉆出一個身體修長的年輕人，大約三十歲，方臉。

只見他走到被撞老人身邊，蹲下身，伸出手，一會便起身離開。

就在他從車燈前走過時，拐子睜大眼睛努力地眺望。他的嘴巴張得更大了，拐子清楚地看見越野車司機竟然是清風鎮鎮委書記的兒子高天。

更讓拐子吃驚的是，高天鉆進車里，倒退越野車，直接碾過老人身體，然后揚長而去。

拐子驚呆了，額頭上滲出濕濕黏黏的微汗，他仿佛看見老人頭下流出一大攤鮮紅的血液，他輕輕挪動左腿，但又擔心驚動那母女。

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便利店后院的悄無聲息。拐子卻無心思實行自己的計劃，他挪動身體，沿著墻跳下地。

他不敢走向老人那邊，卻又盼望出現奇跡。他在夜色中飛奔，直接“逃”回家。

—3—

夜深了，拐子躺在床上，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似乎剛剛做了一個惡夢，用力捏自己一把才回到現實中。

第二天醒來，他頭部脹痛，頸腰僵硬，肚子咕咕直響，只好推開房門，往街口阿么湯粉店走去。

阿么湯粉店今天客人特別多。拐子環視兩遍也找不到空桌，便和三個小伙搭臺，其中一小伙子大聲問道：“你們知道昨天夜里，王伯在我們鎮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被車撞死了嗎？”

另一小伙子接話：“現街口都貼有懸賞通告，尋找目擊證人。”

拐子手心直冒汗，心里好像藏著一只小兔子，撲騰撲騰直跳。他草草吃完便離開。

他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上，心亂如麻。突然，一陣熟悉的剎車聲在身旁響起，他抬起頭，只見高天一臉壞笑說：“拐子，今天怎么不冬眠啊？”

若是從前，拐子定會滿臉媚笑對著高天。今天怎么啦？他好不容易擠出一點笑容，但眼睛不由自主地轉向別的地方，高天覺得奇怪也沒說什么，一會便加大油門，飛疾而去。

隨即揚起一陣冷風，一則懸賞通告隨風飄到拐子面前，通告內容大致如下：2016年12月24晚22點30分許，珠西省江南市清風鎮大安村旁十字路口發生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事故中一人死亡，肇事車輛疑似越野車，肇事司機駕車逃逸。江南市公安局交通管理支隊事故處理中隊決定對涉案肇事司機懸賞通緝，現尋找目擊證人或知情者，對提供有價值線索，抓獲犯罪嫌疑人，警方獎勵人民幣一萬元。李警官電話：8473269

拐子反復閱讀通告，手不禁顫抖起來：“怎么辦好呢？要不要向警方說明一切？”

這時，他體內跳出兩種聲音：“說吧說吧，小時候你吃過王伯不少烤紅薯呢！做人不可以這么沒良心。”

拐子摸摸自己心臟，然而又一聲音又響起：“不能說，一旦說明一切，災難很有可能會再次降臨！”

他連續用力吸上幾口煙，讓自己猛烈咳嗽起來。心不由得涌上一種莫名的焦慮，但又說不出自己究竟怕什么。

拐子感覺愈來愈冷，只好不停搓手。“說吧說吧，沒關系。”一個聲音又響起。他假裝若無其事地瞟了瞟四周，發現自己竟然慢步移到清風鎮鎮委書記獨幢別墅門前，門內庭院停有幾部豪車。

正當拐子欲離開，高天從身后拉住他的衣服，將他拽進別墅內墻角，嘴巴貼近他的耳朵，小聲地問道：“昨晚你去哪里啊？”

他眼珠滴溜一轉，嬉皮笑臉湊過去：“高總，昨天夜里特冷，我早早上床睡了，要不我今天怎么有精力在街上丟人現眼呢？”

高天半信半疑用手扣住他的咽喉，眼睛露出一絲兇光，大喝一聲：“小心自己臭嘴，否則會死得很難看！”說完還用盡全力踢上一腳。

拐子有種惡心的感覺，翻江倒海的，停頓片刻，他迅速離開高天的別墅。

—4—

他邊走邊想：“我該怎么辦呢？王伯你醒來揍我一頓吧，我該死！”

當他甩完自己幾個耳光后，抬頭一看，自己竟然來到王伯居住的簡易棚，這個堆滿廢品的地方，曾經是他的兒童樂園。

記得剛上一年級時，爺爺奶奶外出干零活沒回家，他放學后便來王伯的棚里做作業或玩耍，有時還會有香噴噴的烤紅薯吃。

長大后，由于自己干上王伯深惡痛絕的行當，再也不敢邁入這簡易棚半步。

拐子進來后揀個地方坐下，卻如坐針氈，心像貓撲的線團，越來越亂，頭四處亂轉。

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箱映入他的眼簾，也許是習慣使然，他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鐵箱，箱內有十幾張破舊的零鈔和一個小本子。他忍不住打開一看，沒想到是拐子二年級的數學作業本。

拐子心如刀絞，淚水模糊了雙眼，他毅然站起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別處奔去。

冷風輕輕吹過，細膩，溫柔。拐子感受到了內心深處從未有過的舒暢，他屏著氣沖進派出所的大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