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瑤臺水央芙蓉開

芙蓉妖

一

珈藍寺外的紅梅映著白雪開的正濃，門前的景，卻似恍如隔世。塵世間的名利榮華和拿走我魂魄的對你的執念，被一道寺門隔在了門外。

身后遞過來一把傘，我才發現原來已在雪地站了許久，墨慈低聲告訴我:“師父，寺中有貴客，已候了許久。”我拂去紅梅上的雪說“你倒不急？不怕怠慢了貴客。”

墨慈為我披上了披風，低眉一笑：“珈藍寺的來者都是非富即貴，怠慢了這么多還怕這一個，再說師父不急我急什么?”都說一個人若與你共度榮辱很久，她就會和你很像。

墨慈是我唯一一個入室弟子，當年她站在珈藍寺外，外面下著大雪，她就在雪地里站了一天。收留她，并非同情她的遭遇。理由終逃不過一個“緣”字，那個孩子和墨慈一樣大，無論是像阿瑪還是額娘都應該很漂亮吧。

白色的披肩，碧色的衣服上繡著華麗的圖案，并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能用的料子。少女凝視著院子里的紅梅出了神，身邊有人走近也不曾發覺。

“施主回廂房吧，外面凍的慌”少女莞爾一笑，轉過身說:“師太院子里紅梅開的真好，我阿瑪生前也特別喜歡紅梅，一時恍了神，讓師太見笑了。”

聲旁的侍女替她撣去身上殘雪低聲說:“格格，我們去廂房吧，受了風寒，福晉要擔心了”這丫頭倒機靈，見我們怠慢了她主子這么久，亮明了身份，來提醒我們。

二

廂房里，四個人就這樣靜坐著，直到我開了口：“格格如果有話要說，就屏退左右吧”墨慈引了侍女去了外面。

“格格，想知道什么？貧尼知無不言。”她放下手中水杯，看著我挑亮了燭火，才靜靜的開口:‘‘師太，與我阿瑪十三王爺相識，就應該知道我生母的死因，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陽光照進雕花的窗子里，格外的溫暖，窗外似乎有化雪的聲音，像是有什么秘密終要面世了。

誰能守著一個秘密到死，人終究太天真了。

三

蘭辭閣原來叫做芙蓉閣，以風雅名譽江南。這里的主人總覺的這個名字不好，過于清雅。可那又怎么樣呢，沒有陸蘭漪，這里只是一個名氣平平的青樓。

我是陸家的小女兒，曾是養在閨中女子，讀書時先生相伴。由著自己的性子胡鬧，生氣時，不吃飯，我娘和家里的一大群丫頭跟著我急的小姐。

陸家曾是顯赫宣城的家族，可盡管陸家行善四方，卻還是因為沒有猜中天家的心意，反其道而行，慘遭圣上遷怒。一句話大逆不道，忤逆天子。就否定我爹一生所行的善。轉眼間，就落魄至此。

蘭辭閣的女孩是不乏才貌出眾的，我只是合了這里主人的眼，不經調教，不諳世事，多了那些女孩沒有的高貴。

云姨領著我說:“陸蘭漪，我不管你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女兒，這里沒有人伺候你。我不管你是賣藝還是賣身，我只要銀子，給我的銀子越多，我來伺候你。”

她轉身看著我，笑著說：“你若真有這個本事，我就還你自由之身。”輕蔑的語氣中我卻恍然聽到幾分認真。

是的，我并沒有讓她失望，一支舞便技驚四座，紗簾中女子身姿宛若輕云出岫，又似芙蓉出碧波。那天的客人極多，只為見紗中女子的廬山真面目。

我坐在閣中靜靜的喝茶，云姨看著我，也只是淡淡一笑，轉身對客人說:“今天芙蓉閣謝客，七日后芙蓉閣將要選出花魁，陸姑娘也會以真面目示人。”

夜晚，明月高照在芙蓉閣的院子里，卻聽到古箏的聲音，泉水般清澈的聲音與傾瀉而下的月光也算是良辰好景。琴聲清冽，是想念親人還是想念心儀的人。娘說心境澄明的時候琴聲也會清冽，芙蓉閣中也會有這樣的女子。

走近庭院，借著月光看清了撫琴的女子的樣子，竟是云姨。我倚在雕花柱子上靜靜的想，我也并非可憐，至少可以靠一技之長讓自己免于顛沛流離。可如果爹娘還在，該有多好，哪怕只是過著平常人家的生活，我一定承歡他們膝下，不會再任性。

云姨看見我，又恢復了以前那副樣子：“陸蘭漪，你很閑?七日后如果你拿不出什么本領，看我怎么罰你。”卻在看著我的眼角有淚痕的時候，突然軟了語氣；“我說話沖了點，你別放在心上。”

我告訴云姨我只是思念故去的親人了，云姨說：“普天之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子女過的幸福。”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云姨說出這番話的心情是怎樣的。

四

花祭儀式時，芙蓉閣內各處都有艷麗的花朵。我去外院時卻看見，后院子外杏雨紛飛，白色的花瓣紛紛，多了幾分純美和安寧。

回屋拿了一只蕭，走出院子竟發現杏花林，坐在石頭上。想起小時候，娘教我吹簫時的童謠，那時院子里也會落滿杏花，可我也只會哼唱。

忽然聽到男子的笑聲，我看了看四周，也沒有其他人，才怕起來，自己已經在外院，大家都在忙著花魁大典的準備，沒有人會來這里。

提了羅裙快步往回走，卻沒有聽到后面有人追來的，回想起剛才的笑聲，似乎并沒有惡意。陸蘭漪，你有什么好怕的呀，我摸了摸身上防身用的匕首，去尋剛才的聲音。杏樹下倚著一個少年，模樣倒是俊逸，只不過一身的酒氣原來是個醉鬼。

我花了那么長時間，找了一個醉鬼，還錯過了花魁大典的開始，陸云漪，你活該被云姨罰。我有些生氣的問他:“你剛才笑什么？”變回了那個家里驕縱慣了的大小姐。,

少年睜開眼：“此番良辰好景難得，姑娘卻吹了一首小孩子的童謠，還如此音律不全。不過姑娘很漂亮，姿色倒去切景。”他的語氣中帶有醉意，眼睛里全是調笑之意。

登徒浪子，貪圖美色的男人每一個好東西，我轉身往回走。后面傳來叫聲：“你第一次來這里吧，走不出去的,里面有很多捕獵的陷阱。”騙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便自顧自的向前走。

不過早晨的杏花林，和現在的杏花林，似乎不一樣。夕陽下的杏花，泛出妖媚的紅色，周圍的聲音，清晰可辨，似乎在迎接夜晚的某種狂歡。

杏花的味道，越來越濃郁，我越來越不清醒，我的腳似乎被什么纏住，接著就是一陣劇痛，視線就開始模糊。我好像聽到了馬蹄聲，被人擁入懷中。

我是被火光晃醒的，氣弱游絲說了聲謝謝。他看看四周，指了指自己，點了點頭。我這來想起來，云姨肯定四處找我，今天的花祭儀式，云姨該怎么辦?我起身想要走，可是腿卻沒有了知覺，跌倒在地。“你的腳被毒蛇咬了，不想你的腳廢了，就坐在那休息。你怕你家人擔心？等星星出來我就送你回去。”

我們之間靜的只剩下了他折樹枝的聲音，他的側面很好看，不同于那些流連青樓貴族公子，多了幾分俠氣。我抱著自己哼唱那首被他嘲笑的童謠，他拿起身旁的蕭竟吹出了同樣的音律。

我看了小腿上的傷，“毒是被你吸出來的對嗎？”這算不算是肌膚之親，你沒有說話，我被他扶上馬：“要我負責嗎？”他擁我入懷時，我的臉紅得發燙，這是我第一次與男子獨處。似乎察覺到我的別扭，手臂繞過我的身體，卻始終保持著距離。

那是我是第一次為一個男子心動，那一刻我突然好希望，你的快馬能帶我去天涯，逃出這紛紛擾擾的塵世。陸蘭漪，你沒救了，你才剛剛遇到他呀。

你抬頭看了看，芙蓉閣的招牌，眼神中是無盡的深遠。那一刻，我像是被打回了原形，我不是尋常人家待字閨中的女孩，而是青樓的女子。轉身想要逃，卻忘了腳上的傷，踉蹌的跌入你的懷中。

你扶著我進去時，我委屈的告訴你，我是要選花魁的，因為貪玩忘了時辰。芙蓉閣內亂成一團，客人都嚷著，陸蘭漪的名字。

你低眉笑著看著我,說：“仙子都是騰云駕霧的，我帶你飛。”我被你摟著，飛入亂花之中，你低眉看我時的神情，我此生不會忘。

云姨宣布了今天花魁得主是陸蘭漪，這本是早就定好了的結果，我只想找你，可惜看見的卻是無盡的人海。

陸蘭漪的名字，明天之后就會傳遍京城吧，你會不會在乎，還是你早就忘了我是誰。我的心越想越煩，客人送來的珠寶被我扔了一地。

云姨來房間看我，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珠寶說：“我們觸手可及的是珠寶，就不要傻到去奢望一段飛蛾撲火的愛情，燃為灰燼。”沒有真心的人，一直冷靜下去，才會長壽百年。

陸蘭漪，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心思怎么被云姨看穿。當時的自己，心思單純的像一張宣紙，什么都寫在臉上。

“能告訴我，他究竟是誰嗎？”云姨的神情，有些擔憂，這個女人看上去只在乎銀子，可實際上卻心懷慈悲。

如果我遇見的不是云姨，恐怕早已橫尸荒野，又或者已不是清白之身。

“他是南陽王爺的嫡子，皇上十分看重的小王爺，平洛。”

我叫住轉身離開的云姨，懇切的說了句謝謝，云姨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若換做是別的老板，會利用我與王爺的關系，為芙蓉閣帶來更大的利益，云姨只是勸我不要情根深種。雖然，我不明白云姨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對我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五、

芙蓉閣的客人絡繹不絕，目的只有一個，見陸云漪。紅姨收銀子，我收珠寶，跟什么過不去，也不該跟錢過不去。既然不能有真心，那我就讓自己活的沒心沒肺一點。

客人的價錢，出的會越來越高，我也不會邁出房間半步，欲擒故縱的把戲雖然是人盡皆知，但是對男人卻是致命的殺傷力，得不到的就越想要。

當然男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所以我還是要去見他們。用一段綢帶飛入水中瑤臺之上，芙蓉閣做的舞裙襯得我像水中的芙蓉仙子，立于瑤臺之上。人群中傳來一陣簫聲吹的是那日在杏花林里的童謠。

我想這個世上還幾個這樣的你，人群中我能一眼認出，此生過目不忘。以芙蓉閣的規矩，誰給的銀子最多，就可以和花魁獨處一天。你拿出夜明珠，這是圣上御賜的寶物，一顆在太后手上，還有一顆就在你手上。

其他的客人都識趣的走開了，誰都犯不著為一個青樓女子得罪皇親國戚。我不知道此刻我的臉上是什么樣的表情，但還是用輕浮的語氣問：“王爺用這么珍貴的東西來換我一天的時間，那要送蘭漪什么？如果蘭漪喜歡，蘭漪就陪公子共度良宵。”

你俯身摘下水中的芙蓉遞給我說：“知道為什么芙蓉清新脫俗嗎？因為它的心不染纖塵，從不媚俗。很像你，如果你愿意，我帶你離開這。”

我承認我心動了，可還是推過花說：“我不愿意，王爺，高估蘭漪了，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很累了，不能陪王爺敘舊，王爺請回吧。”多年之后你說，陸蘭漪，你不知道，當時的你是有多霸道。后來我再也沒有遇見過這么霸道女子，因為我只縱容了你一個。

六

你一連數日都沒有來過芙蓉閣，而芙蓉閣的生意仍舊一天比一天好，窗外的杏花開始謝了。

芙蓉閣內倒是多了一位常客青衫公子，側臉冷峻，每天一壺清酒，喝完就走。我也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就偏偏注意了你，可能是因為他總是一個人，身邊也沒有女子。

再過幾天就是的燈節，順著河水放燈，為家人祈福，為自己祈求姻緣。云姨說，會放我們一天出去玩，女孩們都結伴出去了。

云姨替我換了男裝，我問云姨好看嗎？云姨說她以為是哪家的俊公子呢，這條街滿眼的燈籠，人們都捧著水燈去了河邊。

我坐在河邊看著那些放水燈的女孩，問紅姨：“她們求什么？”云姨說是姻緣，然后虔誠的放下水燈，蘭姨你呢？蘭姨告訴我，她有一個女兒，她為女兒求平安。

“云姨，你還記得她長什么樣嗎？”

“這哪里還記得，我只記得她的手心有紅色的胎記，像花瓣一樣。她的耳后有一顆痣，人家說這樣的女孩多福。”

“云姨，你們走散了嗎？”

“是我不要她了。”

我不再多問，牽著云姨的手去猜燈謎，有人在賣古玩，我看見了一盞琉璃燈，燈中是水晶蓮花做的花臺。

記憶直達我的內心深處，小時候的我十分頑皮，娘會做很多燈來哄我。我問她：“娘，你為什要做這么燈啊?要賣錢嗎？”

娘會抱過我說:“這些燈是要送給那些走夜路的家丁的，有燈就會找到回家的路，就不怕黑了。”后來我吵著要娘給我坐一盞，掛在我的房間里，這樣我就不怕黑了。

爹說我，又調皮了，從身后拿出了一盞琉璃燈給我，爹說別家的女孩都有，他和娘早就替我準備好了。后來那盞燈就一直掛在我的床頭，這盞燈和我家里的那盞燈一模一樣，我想拿銀子，才想到云姨，可云姨早就沒有了蹤影。

我身后的燈被人提走了，我追過去，抓住那人的手，一抬頭就跌入一雙深邃的眸子里。他笑著說：“好俊的公子啊，只是哪來的一股女兒香。”

我瞪了他一眼道：“王爺一向喜歡奪人所愛嗎？”

他拉著我，以我掙脫不了的力度，把我禁錮懷里：“你說對了，我一向很霸道，特別是我喜歡的人和物。”

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俯身要吻我的時候，我特別沒有出息的哭了。平洛一下子愣在了那，我把他推開說：“我討厭你，我不想再看見你。”其實我只是很怕別人碰我而已。

我跑了很遠很遠，后來我開始后悔，我不認識這里。陸蘭漪，你笨死了，你做什么都不對。突然我被人拍了一下，那個人很嚴肅的說:“男兒有淚不輕流，你說你哭的跟個女人一樣多丟人啊。”

我站起來，抬起頭看著那個人，好像很熟悉，那個人被嚇到了，結巴了半天：“我，不知道你是個姑娘，剛才沒打疼你吧。那個，你別哭了。”

還拿出手絹給我擦眼淚，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說：“你別誤會，猜燈謎送的。”

我被這個傻大個給逗笑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面不安全。”我只讓他送我到我熟悉的地方，我告訴他我是一戶人家跑出來的丫鬟，如果被主人發現逃出去玩，還和一個男人一起，會被打死的。他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走進芙蓉閣，就看見了云姨，我知道我又要挨罵了。云姨神色凝重大的告訴我，皇上替王爺安排了婚事，是翎絨格格，入府就是嫡福晉。名門閨秀兩名皆系內閣大臣之女，為側福晉。

你被賜婚了，那你今晚又算什么，流連花叢而已嗎？云姨說：“我早就提醒你，不要對他動情， 你用心托付，他有對你認真過嗎？”

“陸蘭漪，三日之后，你準備一下拋繡球招親吧。”云姨對我也沒有耐心了吧，連我自己也沒有耐心了。不是你，誰都無所謂，平洛，我真恨你。我的指甲陷入皮肉，我的確很不甘心，你一點都沒有喜歡過我。

七

這是我第一次被禁足，后來我對云姨說，我一個人出去走走，云姨悠閑地泡著茶，看著我點了點頭：“去吧，好好玩，以后就要以夫家為重了。”

我要嫁人了，我卻連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我坐在河岸邊坐了一天，看見一個人提著琉璃燈走近。不看來人長相，我知道是你，當你喜歡一個人時，連他的腳步都會熟悉。“王爺，明日成親，不在府中休息，還有空出來閑逛。”

“會喝酒嗎？”你把酒遞給了我，我接過你的酒，喝了一口，這口酒嗆出我的眼淚。

“你愛她嗎？”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傻，我看著你很想等一個答案。

你只是喝酒不說話，我從你手中搶過酒，“王爺，蘭漪祝你與福晉白頭偕老，二愿王爺子孫滿堂承歡膝下，三愿王爺錦繡前程，薄情寡義。”我只知道，我剛說的話對我很殘忍，也許對你更殘忍。

“王爺，我們最好就此別過，以后再也不見。”

你起身把琉璃燈放在我的手上，說：“這是你喜歡的，也許是我送給你的最后一件禮物。”

其實并非他不夠認真，也不是我太過癡情。只是我們兩個人都很驕傲，誰都不愿意開口說，喜歡。然后就此錯過，但我此生又非他不可。

八

扶著我的媒婆告訴我，姑娘待會可要為自己尋一個好人家。我心里想著，今日你也大喜，我自以為可以把握住你的心，可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對我是喜歡，還是只是把我當成一個知己。

不是你，誰都一樣。我沒有心儀的人在下面候著我的幸福，我將繡球往上拋去，從此陸蘭漪就不再有真心。

樓下一片喧嘩聲，我轉身回去，云姨替我蓋上喜帕，告訴我:“接到繡球的是個將軍，你放心，云姨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怎么可能風光，這樣的出身，即使有人以心相惜，也早就被世人輕賤了。

我在房間里，聽著那個人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他挑開喜帕的時候，我看清了一張極其清秀的臉，可是為什么像在哪見過。傻大個，那天的傻大個，我拉著他坐下：“傻大個，你家人知不知道啊？你也是的，來這干嘛。”

“我喜歡你”他很認真的看著自己的手說。我這才發現，他就是那個天天坐在樓下的青衣男子。

我起身拿起水壺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說：“我聽云姨說，你是個將軍，這種事你不問過父母嗎？就自己做主，你也太傷他們的心了吧。”

你笑著看著我：“我家中雙親已過世，不過你說起話來還真有點像我娘。”我拿過他手中的水杯，故作生氣的說：“好了，兒子，你回吧，我會和云姨解釋的。”

他倒好，笑倒在床上，邊笑還邊說沒見過我這么特別的女孩，有你這么趕新郎出去的嗎？我連帶桌上的水杯一起砸向他，他接住水杯，走進房間說：“陸蘭漪，我娶你好不好。”

“如果我說不好，你會放過我嗎？”

也許今天不是你，換做任何一個人我都會嫁，因為我不會再有真心。可是你不同，雖然我們只見過數面，你會擁有更好的，而不是陸蘭漪。

“如果你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考慮考慮。”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我和王爺的故事，或許他信的過，又或著他會笑我傻。我緩緩的開口“因為我認定了一個人，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有沒有未來，但是我愛他。”

他認真的聽我講完，沉默了一會說：“是慕平洛吧，沒有人告訴你，他今日和你一樣也成親。雖然你很傻，但是我還是愿意娶你。”

是很傻，因為我還不確定他的心。

樓下一陣喧嘩聲，只聽到云姨的聲音，不斷提到我的名字，“王爺，陸蘭漪已經嫁人了，你來為難我們又有什么用呢？今日也是王爺大喜，王爺請回吧。”

你動手打了很多攔著你的下人，他們卻不敢真的打你，畢竟他們惹不起這樣身份的人。

我站在閣樓上，看著一身紅衣，襯得你越發俊逸。我也是新娘子的裝扮，可惜你不是來娶我。你抬頭看見我，眼中竟有一絲絕望，你一步步的走向我。

傻大個，把我拉到了身后，拿起桌上的酒，對他說：“王爺，陸蘭漪已經嫁給我了，如果王爺來喝喜酒，青巖很歡迎。”

你用力的打翻他手上的酒，看著我說：“我要陸蘭漪，為我倒這杯喜酒，親自敬我。”

傻大個，微笑著看著我，拉過我的手說：“王爺，蘭漪雖然不幸淪落煙花之地，但她也受不起王爺這般侮辱。她既然嫁給了我，我也不會再讓她受任何委屈。”

你面帶嘲笑看向他：“你憑什么替她做決定，你們還沒有行夫妻之禮。”平洛我從未看過這樣的你，處處計較，言辭這么的不客氣。

倒是傻大個一點都不著急的對你說：“我是她相公，我與我夫人什么時候行夫妻之禮，成夫妻之實，還要告訴王爺嗎？”你抓過他的衣襟，憤怒的警告他：“你敢。”

我拿起酒杯說：“王爺，這杯酒，我敬你。今日我們同喜，王爺覓得佳人，我也有了自己的歸宿。”

你抓住我的手，我對云姨和傻大個說：“我有幾句話對王爺說，王爺，請隨我來。”

我們走進后院，我的身體被人抱住，耳邊都是一個人的呼吸。“陸蘭漪你真狠，我不想對你用情，因為我什么都給不了你。可是你要嫁給別人的時候，我真的做不到。”

“我們就此錯過好不好,慕平洛。”

我轉過身看著他說“你回去吧，就算沒有你，我不會嫁給青巖將軍的。”

你還是不肯放手，“你的心思我知道，云姨，還是很疼我的。可是這里的人得罪不起翎絨格格，我不愿連累他們。”

九

平洛王為了青樓女子，逃婚的事，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我還是為芙蓉閣惹來了麻煩。

有幾個男子對我說：“我們格格要見你。”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我也終于在一處亭子中，見到這個我一直很好奇的女子。她見到我，細細的打量我，并未說話。

“福晉萬安”我躬身行禮，“起來吧，看來你受過宮廷禮儀的訓練。”我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沒有我想象的驕縱，只是恬靜的性子中有不可冒犯的尊貴。

“福晉，想知道王爺的事。”她看著手中精致的杯子說：“不想知道我對你，是什么樣的感覺嗎？”

“恨之入骨”我也被自己的話嚇到了，福晉卻笑了笑，說：“難怪王爺喜歡你，換做是我，我也會喜歡你。”

“福晉，想說什么？”我從來不喜歡，兜兜轉轉，也沒有這個心情。

“喝茶吧，我沒有別的意思，你放心。”我遲疑了一會，“擔心有毒，你了解王爺，我要是殺了你，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我的。我還是愛王爺的，不會害你。”

我接過水杯，聽她講她與王爺相識的故事，初次見到他，是他為忠臣鳴不平，文武百官又何止他一個，只有他敢站出來說。氣得皇上當時就變了臉，可他仍舊跪在殿外不起。從此，她著了魔，可惜王爺從未動心。她知道皇上一直對北平王有芥蒂，她不惜違抗皇上的意思，嫁給他，只希望皇上顧念她這個女兒，護他周全。

我不介意一個男人三妻四妾，只要他心里有我，我便不在意。這世間無奈的事本就有很多。

“王爺對我很好，他不會對我兇，我要什么他就給什么，我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可我們之間好像少了什么。我想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嗎？平平淡淡的。”

我握緊手中的水杯，如果你愛的男子在你眼中永遠溫和有禮，可能是因為你從未走近過他的心。

“可你知道嗎？我們大婚那日，王爺聽說你要嫁人，我第一次在王爺的臉上看到焦急，憤怒。我就想見見你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孩子，會讓一貫冷靜的王爺這樣。”

這個女人的身上，沒有我開始想象的自私，嫉妒，霸道。如果我們沒有愛上同一個男人，我想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陸姑娘，我想告訴你，我不介意王爺他喜歡你，只要他真的快樂。”

我被送了回去，一路上，我在想，我對她，真的沒有傷害嗎？怎么可能，愛上一個人，他的喜怒哀樂都會牽拉一個人的心，慕平洛，你真自私。

十

云姨很擔心我，晚上云姨端著酒來看我，云姨說：“這是一杯毒酒，陸蘭漪，即使福晉放過了你。可這是京城，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進皇宮，到時候死的就不止你一個了。”

是啊，這件事一定會傳進皇宮，皇上已經夠不喜歡平洛了，到時候他一定會讓他給福晉一個交代。他若下不了手殺我，皇上會借此接回自己的女兒，這樣要對付平洛就易如反掌，還會連累云姨和這里的所有人。

真要這樣嗎？平洛，至少這樣你是安全的。我接過云姨手上的酒說：“謝謝云姨，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卻為云姨惹來這么大的麻煩。云姨對我的好，我只有等來世了。”

慕平洛，我們來世再見吧。

陸蘭漪中毒而亡的消息，被傳播了出去，云姨請來了青巖將軍，傻大個聽到這個消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趕到了芙蓉閣。抱著遺體哭了好久，這大將軍一到，沒有人在說什么，畢竟陸蘭漪是他曾經想娶的人

那些本想把這些事告訴皇上的人，也就此打住，人都已經去了。說了也白說，還得冒著掉腦袋的危險。

云姨遞給青巖將軍一封信說：“蘭漪說，她與將軍相識一場，沒有什么送給將軍。可她就這么去了。”

青巖帶著我的遺體，出了京城，蘭漪的姑娘的遺愿，她想落葉歸根。身后卻有馬蹄聲，漸近漸急，是慕平洛。

擋在了青巖前面問：“這里面是誰？”青巖瞪著他說：“回王爺，是我的一位故人。”他推開靈柩，我的容貌越來越清晰，他退后了幾步，說不可能。

“我又何嘗希望是，可王爺也看見了。”

青巖讓人走，慕平洛卻抓著靈柩上上的繩子，直至手磨出血，還是不肯放。

“王爺，你什么都給不了陸姑娘？陸姑娘已經死了，就讓她安心的魂歸故里吧。”青巖嘆息道。

“我能帶她嗎?我會給她一個交代的。”

平洛扶著我的遺體，擁我在懷中，就像最初那樣。“王爺，陸姑娘還想再看看這個世界，送陸姑娘回宣城吧。”

城外有一處杏花林，竟和當初如此相似，你讓我倚在你身上說：“當時你就站在杏花林中，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你好像隨時要消失一樣。后來，我去找你，你不聽我說完，就趕我出去，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么霸道的女孩。我花了天價，還要看你心情，最后還是被你趕出去的。”

你就這樣，陪著我說話，從天亮到天明。直到累的睡著，我拍拍你的臉說:“平洛，天亮了，醒醒。”

他看著，愣了半天：“蘭漪，你沒死，你真的沒死。”我笑說：“陸蘭漪，昨天已經死在你的懷里，現在我不再是陸蘭漪了。”

“看來我錯過不少事。”你小心翼翼握著我的手，“不過，你還活著就好。”

那日云姨來到我的房里，給了我一杯毒酒，就在我要喝的時候，云姨叫住了我。

云姨說：“等等，你手中的酒叫做龜息酒，你喝下會昏死過去，一天之后，會以另一個身份重新活過來。我本來想在與青巖將軍大婚時，給你的，好讓你可以風風光光的嫁給他。”

我起身跪在云姨身前：“云姨，陸蘭漪，何德何能能夠得云姨這般照顧，周全。”

云姨扶起我，說：“蘭漪，我從未強迫過這里的任何一個女孩子，去做她們不想做的事。她們曾被一些人欺騙過，傷害過，就不再相信愛情。你很幸運，有人這么愛你。”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只好請來了青巖將軍，我寫了一封信給他，他知道全部的事實。

“那如果，我把你下葬了，你怎么辦。”平洛敲了敲我的頭。

“青巖將軍會叮囑王爺的，還有就是王爺是否真的愛我，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愿意和我的遺體呆在一起一天。”我朝平洛跪下，平洛拉我起來，生氣的說：“蘭漪，你究竟懂我多少。”

“王爺，蘭漪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連名字都沒有了。王爺，可愿收留我？”

他扶起我，把我抱在懷里，低聲道：“我們之間，永遠沒有身份，沒有禮節。我什么都給不了你，只能給你這些。對了，你剛才說你沒有名字了，那就叫蘭溪吧，跟我姓慕”

我們漸漸遠離了京城，住過廢棄的寺廟，人煙罕至的山洞，他帶著我走過許多地方。這無邊無際的夜晚，有一個真心待你的人在你身邊，竟如此安心。

這些日子，沒有錦衣玉食。每天只知道，醒來時，你我身側，每天看不一樣的風景，做不一樣的事。

你說以前一個人去做這些事的時候，每天都很隨便，現在帶上了我,總要時刻的照顧我。

梅雨季節里，天氣比平時格外潮濕些，平洛收到京城來的書信，也好幾天愁眉不展。他站在亭子邊看雨，眉頭緊鎖，也從來都不和我提他的煩心事，慕平洛，你又懂我多少？

“我們回去吧，我挺思念的云姨的。”有些話由我來說會更好，他不可能棄一個家族不顧，這場愛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很累，但是我卻心甘情愿。

京城里的耳目的確太多了，他想帶我回王府，可是卻不能。現在我連芙蓉閣都不能回去了，他把我托付給一個官宦人家，夕陽照進院子里，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我累了，回去休息了。”我轉身時，手被他拉住，怎么也不肯放。

“想趕我走啊？”他佯裝生氣道，表情像受了很大的委屈的孩子。

“我不是趕你走，你總要走的，既然回來了，就總要面對的。”你拉過我，在我耳邊說“等我，你一定會是我的妻子。”我貼著他的耳朵，低聲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告訴自己，我可以等。

十一

我在這里住的很平靜，這家夫婦對我也很好，他們曾受到平洛的幫助，所以盡自己最大的力去照顧我。

他們的年紀和我差不多大，男子穩重老實，女子叫夏荷像一個小孩子一般，處處任性，心腸卻很好，卻有一個特別包容的丈夫。他們竟結成了一對夫妻，從此相互依賴一生。

一開始夏荷堅持要叫我夫人，我打趣她：“那我也叫你夫人好不好，你都是人家妻子了。”

她搖搖頭說：“不要不要，聽著真別扭。我還是叫你姐姐吧。”她問我和王爺是怎么認識的，她說王爺可是多少名門女孩的所希望的夫君，可他好像對誰都不上心，不過對你不同，我感覺的到。

“你怎么這么人小鬼大啊，你夫君那么個謙謙君子真受的了你。”這小丫頭，好奇心可不得了，什么都要問，真看不出來是做了人家妻子的。

“我要是不人小鬼大，怎么逗得了姐姐開心啊。”

有了這一家人的陪伴，等待平洛的日子就很好打發。夏荷一針一線的繡著小孩子的衣服，說還要給我和王爺以后的孩子做一件，不知道我和平洛有沒有這樣的福分。

我在屋中替平洛做衣服時，屋外不斷傳來夏荷夫婦的聲音，不斷提到王爺，我走出屋子，看見他們愧疚的看著我。

“夫人，王爺被皇上派去匈奴，不平定戰亂不許回京。皇上派遣的兵馬幾千余人，怎么敵得過現在數萬匈奴軍隊。”

我一直知道皇上不喜歡王爺，這次又是為了什么事。匈奴戰亂，朝廷周轉數十年，也無濟于事。平洛又有什么能耐，要他去，無非是送死。

夏荷說：“姐姐，我和相公一定會竭盡全力幫王爺的。”

我拉住夏荷：“你們聽著，不要去向皇上求情，否則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皇上已經視王爺大逆不道，凡是和王爺平日親近之人，都會遭殃，我要你們平安。我會想辦法救他，你們放心。”

傻大個，又要再一次的麻煩你了。我讓他們送我去，青巖將軍府上，他似乎早就知道我的來意。

我讓夏荷夫婦先回去，我們之間有些事，還是會引人猜忌，我不想他們誤會。

“你是為了王爺，才來求我的吧。”

“我并不認識什么人，能求的也只有你。”我并不怕慕平洛死，我只是怕他讓我一個人活下去。

“你知道嗎？我若出兵幫你去救慕平洛，就是起兵造反，是死罪。”他的這個答案，在我意料之中，他幫了我們太多太多，我們又該奢求人家什么。

“我并不是來求你，出兵幫王爺，我想求你，送我陪他赴死。我實在不愿意讓他一個人面對，這漫天的風雨。”多事之秋，我喜歡了一個這樣一個備受爭議的人，甚至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該怎么面對他。

“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幫你，陸蘭漪你又憑什么認定我不喜歡你。”他憤怒的看著我，我們愛上一個人，為了他身不由己，面目全非。

“我并沒有把握你會幫我，但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我篤定你會幫我，因為你在乎眼前的這個女孩。

他抓我的力道很大，弄疼了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警告我：“你記住這是最后一次，我永遠不想看見你，不然我絕對不會再放過你。我只送你到境外，我還想留個全尸。”

邊境的風，像刀剜肉般疼痛，我們快馬加鞭兩天兩夜未曾休息。夜深露重，即使衣服并不單薄，可我的嗓子還是連話都說不來了，我感覺身子越來越重。

身子被青巖擁入懷中，我想用盡最后的一絲力氣推開他，可是卻被他擁的更緊。

他解開我的衣帶，我用力的甩開他的手，甚至咬了他。他說不想一起被凍死，就解開衣服，我瞪著他，在他面前一件一件的脫下衣服。平洛，我一定要活著見到你。

他解開衣服，抱著我，用體溫暖著我。青巖，你明知道，我沒有什么可以給你，你又何必如此情深意重。

天亮了，我的高燒退了，我看見青巖在晨曦中，這樣美好的男子，我希望會有一個如晨曦般的女子，溫暖你的余生。

十二

我站在平洛面前時，在他疲憊的倦容里看見了笑意，他推開我，要人送我回去。

“怎么這么任性呢？”即使語氣是怪著我，但還是寵溺的抱著我。

“我不回去，這里的風刀霜劍，即使不能遮蔽，我陪你挨著。我什么都幫不了你，求你，不要趕我走。”

“匈奴的軍隊就要打進來了，我沒有勝算，如果敗了，你該怎么辦。”我們才剛見面，就要分別，但至少現在我在他身邊。

“我在這里等你回來。”用了很大的力氣抱住他，在他耳邊低語：“不論你在哪，我都陪你，哪怕是黃泉路，別勸我。”他抱我的力道大了些。

我拿著匕首，在營帳里聽著外面的聲音，我是為你而生的女子。我只知道外面燈火通明，等了好久好久，突然外面一邊嘈雜。有大軍闖進了營帳里，我拿起匕首準備自殺，卻被人奪了下來。我沖桌子撞過去，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蘭漪，是我青巖，匈奴大軍擊退了。”我看著他笑了，暈倒在地上，我真的好累好累。

青巖還是幫了我們，他用手上的兵權，為平洛調來了軍隊，這場仗才能勝利。但就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借此發揮，又定平洛什么罪。

平洛拉著我的手看日出，塞外的風景瑰麗，和煙雨江南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美，我們一起看日出日落。

塞外的夜晚，十分的凄冷，平洛說：“今天月圓之日，就算是月老在作證吧，但我什么都給不了你，你還愿意嫁給我嗎？我不知道我能陪你多久，但是我想把能給的全給你。”

我轉身就走，平洛急了，拉著我說:“你不愿意啊？”你抬眼看他說：“我要當嫡福晉。”他無奈地說：“我現在是掛了虛名的王爺，你要愿意當我妻子，你就是我福晉啊。”

我生氣的甩開他說：“你就會欺負我，你是那么多的女人的王爺，還少我嗎？”

他拉了拉我的衣服，委屈道：“我是那么多女人的王爺，是你一個人的相公。”

屋里的燭光晃得人眼睛疼，我們就坐在床邊，不知道怎么辦。直到我說：“我們休息吧。”就拉過被子，把自己唔得嚴嚴實實。

平洛無奈的說：“那我怎么辦，被子都在你那。”他拉了拉被子，鉆了進了被子里，我的臉早已紅成了云霞。屋子中曖昧的氣氛不散，衣衫褪去，我緊張的抓著被子，可一看見他的眼睛，就跌落在他的深情里，忘了自己的處境。

溫熱的唇，從頸間到鎖骨，即使疼痛也陪著他一起歡愉，這就是夫妻之實。我醒來時，看著身旁這個睡像如孩子般純真的人，他睜開眼，看著我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夫人人比花嬌。”我推了推他，讓他出去。

十三

京城那邊傳來圣旨，擊退匈奴，皇上原諒了平洛，卻讓他鎮守邊塞十年。有我陪著他，就這樣守著，戀著，熬著，倒也并不覺得苦。

五年的日子，在每天日出日落時，慢慢失去，我也曾問過自己，什么是我想要的幸福。是否是這樣的，尋一處世外古道，避人間一世繁華，毫無顧忌的去愛他。

而小腹里，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我要當娘了。我開始想象這個孩子的樣子，是像他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有著初為人母的喜悅和恐懼。

平洛說，我們有故人來訪。塞外的落日下，他立在夕陽中，我知道，那個由著我胡鬧，任性，為了我無謂生死，赴湯蹈火的男人出現了，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不愛他。

我的身上早已有了，邊塞的不羈的性格，而他的身上，卻有著江南溫潤。我看著他，眼睛里一陣酸楚，

“喝酒嗎？”他點了點頭，安靜的笑著。

我記憶里的青巖將軍，酒量一直都很好，可現在他的身體似乎不怎么好了。

我問起他現在的生活，他有意回避著，告訴我們他過得很好，我不想強人所難，所以沒有再問。

我最近感染風寒，咳嗽一直不好，還越來越加重。我告訴他我快當娘了，他擔心我的病，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京城，畢竟那里的大夫比這里的好很多。

平洛似乎也想讓我回京城，他說我最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會影響孩子的。塞外本就不適合我養身子，等我生下孩子，也可以叫青巖送我們母子回來。

他送我上馬車，說：“如果思念我，就看看天邊的月亮。好在我們只分別幾個月，很快我們一家人又在一起了。”

寄相思于明月，還是我們成婚之日的見證。

到了京城，我住在青巖府上，在夜晚時思念你，我收到一封信，信中有幾顆紅豆。紅豆生南國，寄離人的相思，邊塞怎么會有紅豆，可見你用了心思。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長相思，期盼可以長相守。勾起了少多人的相思之痛，孩子快要出世，我又可以見到你。

府里的人對我都很恭敬，但卻很冷淡，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打點的很好，只是從來都不跟我說話。

我聽見婢女的談話，“憑什么，將軍待她那么好，她究竟明白多少？如果不是她，將軍,就不會受那么年的苦。”

“好了，別說了，當心被別人聽見。她雖是青樓女子，但心地卻很好，再說這幾年她也不好過，希望能她明白將軍的心意。”

青巖這些年，都經歷什么，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肯告訴我。

我突然腹痛，響聲驚動了兩個婢女，趕緊去叫大夫。我陣痛時，大夫對青巖說，夫人久病在身，母體孱弱，有難產之勢，希望將軍早做決斷，保大人還是孩子。

青巖說，大人孩子他都要，我生產時，幾次都快昏迷。青巖不顧婢女阻攔，陪在我身邊，任憑我抓著，陪我痛著。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他卻開心的像自己做父親一樣。

我看著出世的女兒，你笑著看著我們如同一個純真的孩子，我認真的看著你說：“青巖，我不值你這樣待我。”

你抱著我的女兒，告訴我：“我以前總覺得得不到一個人，我就不會再看她。可是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你若不幸福，我也不快樂，除非我違背我的心。”

“那你能告訴我，這些年，你究竟經歷什么？我不想從別人口中聽說。”青巖你容我放肆那么那么多回，再任性我這一回吧。

“我早想到你會問，但不知道要怎么告訴你，我不想你覺得欠了我什么。當年，我帶兵幫王爺，被皇上治罪，罰去守城門，但保留官職。”讓一個將軍去守城門，這是多大的羞辱，你是怎么一日日的熬過來的。

“你這一身的痛，就僅僅是守城門嗎？你還是想瞞我什么嗎？”

“當年我被關進大牢，受了些皮肉之痛。過了一年，才被放出來，沒有及時醫治，留了些舊疾。”

你幫了我們，被皇上視作逆黨，從此斷送錦繡前程，還落得一身的病痛。

孩子在搖籃，睡得香甜，我就這樣在孩子身邊，陪她過夜，什么都不想。

十四

皇上讓平洛回京，這幾年的日子，總算是熬到了頭。他回京后幾個月，在朝中幫皇上共商國事，我想見到他，又怕見到他，這短短一年，竟在我們之間隔了那么多的東西。

我在府中，聽著你在朝中是如何的春風得意。回京那么久，我想念云姨，想去看看那里，可是卻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本以為是找錯了，就問了附近的店家

“姑娘，不知道嗎？朝廷說這芙蓉閣是逆黨的通信地點，早就被諸了，沒人活著了，還是平洛王爺定的案呢。”

萬箭穿心是什么樣的痛，云姨，照顧我一輩子，不論什么時候都保我周全。即使知道我的決定會連累了她，但還是幫了我，卻落得如此下場。你是夫君，你怎么忍心這么傷我，全然不顧念我。你讓我怎么辦？

回到青巖府中，青巖笑著說：“平洛，讓我送你和孩子去王府。本來他要用馬車來接你的，還是我要送你，以后可能很難再見了吧。”

“我不想見他，真的不想。”我害怕，我做不到面對他。

“朝廷的事耽擱了他，才沒有來接你，你不要生他的氣，也想想孩子還想見見父親呢？”對啊，還有孩子，還有孩子。

馬車里，青巖，一直陪我說著話，逗我笑。當馬車停下時，青巖送我下車，說：“這一生，也許是最后一面了，保重，他會好好待你。”

我看著不遠處的平洛，是啊，不會再見了，永遠不要再見了。你要是不遇到我該多好，云姨要是沒有遇到我該多好。

我轉過身跑向青巖，緊緊的抱著他，他被嚇到了，但還是微笑著抱住我。

他在我無助時，幫我。在我危難時，為了我的幸福，不惜生命，落得一身病痛，卻毫無怨言。在我生女兒時，陪我一起痛著。而我能回報的就僅有這個擁抱。

青巖，我愿你從此薄情寡義，不會被情再困住。

我一步步的走向那個人，平洛拉住我手，用了些力道，我哭著看著他：“我們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然后甩開他的手。

平洛把孩子交給奶娘，身旁的側福晉不滿的說：“王爺，你看看她，成何體統，還當眾與別的男人親熱。”

平洛冷冷的叫她閉嘴，他每天下朝時就來看我，我一句話都不講，后來他只是每天站在院子里看我。

十五

這是我們的家嗎？為什么卻讓我這么的惶恐不安，我不想去回憶我們的一切一切。

福晉和側福晉來看孩子，該來的還是要來，側福晉走進屋子里，打量了屋子里一切說：“王爺，待你還真不薄，你都快和我平起平坐了，我真得像妹妹好好討教討教這勾引男人的本事。你也應該看看你的出身，拿什么同我爭。”

“爭，我有什么需要和你爭得，你花盡心思，王爺的心可曾在你身上過。”即便我每天一言不發不發的呆在院子里，還是占盡了他的心，她們不服也是正常。

側福晉揚手要打我，被福晉制止，若真要幫，剛才為什么不幫。時隔多年，是我當初看錯信你，還是低估了你的心思。

她對側福晉說：“你要是動了她，王爺會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你先回去，我有話跟她講。”

側福晉不情愿的退下，她抱起搖籃中的孩子，笑著說：“長的和王爺真像，如果我們的孩子還在，也應該和她一樣的漂亮。”孩子，福晉有孩子？

“王爺他真愛你，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想一個人贖罪。”她臉上的笑很勉強。

“福晉有話，就請直說。”我說過從不喜歡跟別人繞圈子。

“這些年，你的性子，一點都沒變，我要你離開王爺，永遠不要再見他。”她說的云淡風輕，理所當然。我承認我沒那么大度，憑什么，為你一句話就把我們多年的夫妻之情抹得干干凈凈，我的確不甘心。

“你別急著回答我，我想先告訴你幾件事，你也可以不信，我說的是否是真的，你一查就知道。”

當年，平洛趕回京城，是因為福晉有了身孕，可無論我怎么問，他都沒有告訴我。后來平洛，被人污蔑逆反之心，平洛 不但不否認，還在朝堂之上殺了那個將軍，皇上盛怒之下，讓他去抵御匈奴大軍。

我自以為，當年我對平洛情深意重。卻沒有想到，當年懷有身孕的福晉，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腹中孩子就此夭折，從此不能再有孩子。皇上終究疼愛這個女兒，實質上也不再追究什么了。原來愛他的人，從來不止我一個。

“那青巖將軍，為何會這樣。”手中的茶杯還溫熱，我的心，早已如寒冰。

“皇上已經對他夠仁慈的了，抗旨不遵是大罪，他死不足惜，若再不罰他，你讓天子的威嚴何在。”這樣一個女人，在我和平洛自以為在受苦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在京中為平洛而戰，換做任何一個女人，心中怎么可能沒有恨。

“那芙蓉閣為什么會被誅滅？”

“你和平洛的事，你真以為我皇阿瑪一點都不知道嗎？勾引王爺可不是小罪他為了保全你，不得不這樣做。那些人的確冤死，但全都是因為你，還心甘情愿。如果皇上知道，你還茍活在人世，皇上會怎么想。”

是的，她的確不需要任何狠絕的語言和挑撥我們的關系，來達到她的目的。因為真相比這些還要傷人和殘忍。這其中的恩怨錯亂，剪不斷，理還亂。

“我本以為，就僅有這些，可王爺已經準備請旨冊立你。你竟是當年的罪臣之女，王爺已經知道了，可我知道他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我沒有任何把握，動搖你和王爺的感情，我唯一的籌碼就是你愛王爺。”

我曾經總想，或許你一輩子都給不了我任何名分，給不了我想要的日子，但我還是會勇敢的斬斷所有的荊棘，站在你身邊。你或許也不曾想過，陪你共度十年風雨的女子，不顧一切向你奔跑的女子，竟為了只言片語要放棄你。

我抬起頭，看這個女人:“你贏了，我會離開他，但我有一句話想問福晉，我的女兒在王府中如何立足？”

她肯定的說：“你若離開，她將會是平洛王府的嫡出的格格。”是的，平洛除了你，我還有一個女兒要去愛。

福晉離開時，轉身說：“我曾經真的希望你留在王爺身邊，前提是他必須平安，可惜現在不重要了。去陪著他吧，你要是見他，他會很開心的”

我做了些，平洛愛吃的點心，去書房找他，他從書里抬起頭。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笑的像個孩子說：“蘭漪，你終于理我了，對不起，我不該惹你生氣的。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要白頭偕老的，你總生氣可不好。”

“餓了吧，吃點東西。我剛剛去看了福晉，她還沒睡，王爺應該善待她。”

“我知道，翎絨，做的太多了，以后我們一起好好補償她。明天我們帶女兒，出去玩好不好。”

“好，可我們的女兒叫什么呢？”

“名字，我們以后再想吧，不急的。”

我勉強的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急啊，也好反正以后有很長時間可以想。”

我想收起你桌上的書，你卻說今天要看到很晚，最近朝里的事很忙。

我該怎么告訴你也許我們只有這一個夜晚了。你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應該是第三天早上了，我給了福晉解藥。在你面前的紙上寫下:各自珍重。

白雪映著紅梅真好看，可惜以后我們不會一起看了，馬車走了很久很久，車夫給了我一些盤纏。我走了很遠，看到一處冰冷的湖水，深不見底。

走過一個身著青衣的尼姑，我將身上的錢給了她，她看了看湖水，又折了回來說：“施主，有何執念。”

“我一生罪孽深重，太多人因為而死，現在因果報應痛失摯愛。”

“施主，逝者已矣，施主若放棄生命，不是枉費了他們的苦心。若施主，已不戀紅塵，不如隨我入空門。”

是啊，我有資格死，為我犧牲的人那么多。

“世人所認為的愛，總要相守到老，其實真心為另一個人祝愿，把這份愛放在心中，成全他，又何嘗不可。”

十六

故事講完了，面前的少女問我：“那陸蘭漪，后來呢？”我拿起一炷香，點燃交給她，讓她給牌位的主人上香。少女哭著說：“這樣也好，至少額娘和阿瑪就在一起了。”

你都不在了,這一切對我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走后,我知道你找遍很多地方,又何嘗沒有來過迦蘭寺。你在寺外看了看，終究還是離開，我想，你肯定在想你的妻子怎么可能這么心狠，生生把你趕出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從南到北，從未放棄。我在佛堂里念經，念到，天下都換了一個主人，可我還是不能忘記你。但我是不會去找你的。后來，我知道你過世，我想真好，我終于可以將對你的牽掛，變成最美的回憶了，有些錯過早已注定，又何須再說。

而我能做的只有把這些錯過，變成最美的回憶，夜深人靜，溫暖每一個孤獨的夜晚。

元宵佳節，墨慈說要去放水燈，她是我一位故人的女兒，耳后有一顆紅痣。這世上的因果報應早已注定，由不得你信與不信。

墨慈問我要許什么愿，我說，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吧。有多少人經過多少離難挫折，深深愛過，終究錯過，才明白這句世人最普通祝愿，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奢望。

這篇文章是一十三爺為原型的，以前寫的，文筆還欠缺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