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看到一則新聞《男學生向女老師下跪求婚》，突然就想到中學時候的自己，說起喜歡老師，我肯定是有前科的。

一

我情商很低，腦子又笨，自然想不到下跪送花唱歌求婚那樣的戲碼。我只會采取某些行為引起老師的注意，比如，我曾把歷史刷到101分（滿分100）來引起歷史老師的注意；我曾經做物理課代表，也僅僅是為了接近物理老師而已……

當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是不喜歡她的。那時候我心里想：“這誰啊？長得又不好看，說話也不好聽……”

清詞里有“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句子，可我覺得，認識她的“初見”簡直糟糕透了。

說起詩詞來，那時候的我還真是挺喜歡的，有時候也會隨便寫幾首。有一天早讀，她來到我身邊，說道：“你這首詩有兩處地方用詞不對……”接著她用紅筆圈出來，又blabla講解了一大堆。

這個老師，或許還不錯，至少說話不難聽。

我以為，從這件事后她就對我刮目相看了，然而，僅僅是我以為。

二

很多人勸我做老師，我卻推脫說我做不來，因為我就是做不到一視同仁，我特別喜歡一點就透的學生。

她不是，她對每個人都一樣。

OMG，全班60人，我難道就是六十分之一？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我必須要做點什么引起她的注意了。

說做就做，我立馬就不寫她留的作業了。課代表來收作業，我就一字一句理直氣壯的說：“作業我沒寫，你去告訴她吧！”

我連你布置的作業都不寫了，這下你總該批評我了吧？！哼哼哼！

我正為此小小計策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時候，課代表回來轉告我：“以后的作業你都不用寫了，老師說的。”

臥槽……這……還講不講道理了？身為老師，學生都不寫作業了，居然不管？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學生墮落了也不聞不問，怎么能這樣呢？我還是不是你的學生了？

我有一籮筐的疑問，但我肯定不能先去找她，肯定不能，就是不能。

一計不成，我又生一計。

三

既然她不喜歡壞學生，那她肯定喜歡好學生——這是那時候我的邏輯。

正好月考要來了，寫一篇好作文應該就能引起她的注意了。

So，那篇七言作文《莫以成敗論英雄》就橫空出世了，那是即興之作，尤其在考場之中。

很意外的，她還是沒搭理我。作文課上，她把另一篇范文細細的講解了，簡直是解剖了，但是說到我的作文，她就說了一句：“那一篇雖然分數高，但不是范文。”

臥槽……還講不講道理了……夸獎兩句會少頭發么？我還是不是你的學生了？你再這樣我就不寫作文交白卷，有本事你還不找我？

話雖如此說，可我并沒有交過白卷，她也依舊沒理過我。

外人看來，我是在學渣和學霸之間自由切換，然而我自己卻是萬分苦惱。

有時候上課偷偷瞄她一眼，覺得她也挺好看的啊，然后立馬就憤憤不平了，憑什么她不管我，我還是不是她的學生了。

四

然而好事來的非常快。

有一天晚自習，她對我說：“你做我的課代表吧。”

我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然后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確信我沒有在做夢。轉折來的這么快，我還沒想好穿什么衣服唱什么歌，總得讓我有個準備吧……

我肯定答應啊，但人總要矜持一下對不對？不能顯得那么猴急對不對？

我慢慢的說：“我大概不太擅長……”

她說：“沒事。”

我又說：“我做的不好你別怪我……”

她說：“沒事。”

我又故意嘮叨了幾句，她也都一一回復。

你那么好，做你的課代表我自然樂意啊，我很開心。

之后的日常就正常多了。我每天抱著一大堆的作業交給她，然后blabla說一堆不相干的話。

可我這個人，就是不喜歡做事。我討厭收作業發作業等等繁瑣的事情，我做課代表就是為了接近你啊，可是為什么我還要和同學們打交道，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五

雖然一切都在忍耐中，但總有一天會出問題的。

班里發生了不大不小的事，我頓時就再也不想和班里的某些事情有瓜葛了，我告訴她：我不想做課代表了。

她問了很多，我都一一回復，我晚自習在她的辦公室待了很久，直到我開始做數學題打發時間。我的情緒穩定了，她才進來。

我說：“我沒事了，我回去寫作業了。”

后來我總覺得，在這件事中，我欠了她什么，明明事情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卻找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和她拉大了距離。

我以為之后一切都會正常，可是在很多正常的背后，我已經不正常了。

公示欄貼一張核實信息的名單，我會不自覺的去找她的名字。

看到她的出生年份，會默默計算她有多大了，然后計算我們的年齡差。

有一次加了她的QQ，就把她所有的日志相冊留言說說看了一遍……大概我是想了解那些我還未出現的生活吧……

教師節或者她的生日，課代表會在課堂上送花給她，我想著，如果我還是課代表的話，我肯定會去送吧。

真糟糕，我好像……開始喜歡我的老師了。

六

學校管理的那么嚴，每分每秒都在抓緊學習，哪有時間喜歡老師？

我把我的MP3拿給她，說道：“老師我的MP3沒電了，你幫我充電。”學校規定不讓帶這些東西，可是她并沒有沒收。

我問她：“老師我沒書看了，你給我推薦一些吧。”

她和往常一樣，總說我：“你這次作文又跑題了。”

有一天她穿了一件大紅色羽絨服來上課。WOW！！！太好看了吧？！那節課我一點都沒聽，就一直看她轉過身去，又轉過身來。

高三學習這么緊張，怕是沒人像我這樣不務正業吧。

我變得越來越冷漠，每天被學習填滿，也不會去找她聊天了，每天只在上課的時候看到她。

但是這已經足夠了。如果你是我同班同學，如果你還記得那堂課的話……

仿句練習：知道周迅的人越來越多，知道魯迅的人越來越少。

試卷上有這么一個問題，很簡單，她果然要跳過去不講了。

我被同桌拉起來，然后不慌不忙的說：知道周立波的人越來越多，知道……的人越來越少。

好吧，我承認我很沒有節操，而且課下偷偷說給她聽根本沒效果，就是在課堂上才能起哄啊。

她緊接著說道：這個句子不得分。

嘿嘿，于我而言，得不得分并沒有什么關系，你開心就好。

七

我在很久以后做過一個類似的夢，夢里我又回到她的課上，依舊是一個造句。

如果我是______，那么幸福是________。

我坐在最后一排，聽著其他人一一說出自己的答案。然后冷不丁的，她叫我回答。我看了她一眼，說道：如果我是一只蒼蠅，那么幸福就是一坨屎。

全班又哄堂大笑。

她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把我叫出去，說道：“你大老遠回來，就是給我起哄是吧？”

我說：“我沒有，我只是想聽你的課了，就回來了。”

她說：“你早就畢業了，還有什么好聽的。”

我聽出她語氣嚴厲，就低頭說道：“那我走了。”

剛轉過身，她又說道：“既然來了，就把這節課聽完吧。”

我無非是，想再聽幾句嘮叨，比如“你的作文又跑題了”“你的這個句子不得分”……哪怕是在夢里。

八

高考來的很快，高考前她的最后一堂課下課后，我原本計劃是找她告別的，可是那個課間，偏偏有很多人圍著她問東問西，我在自己的位置上站了很久，也沒有邁出第一步。

或許，沒有告別，就不算分開吧。

放榜那天，去學校拿成績，她讓同學把我叫過來，問我考的如何。又說：“你的分數不高。”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我知道你最喜歡學生考個好成績了，明明有高考這么好的機會，可是我還是不爭氣的沒有把握住。我覺得無地自容，沒有說多少話就離開了。

雖然成績不好，但也不至于沒有學校上。九月份開學了，我南下上大學，在火車上，給她發了一條信息：老師，我走了。

我曾設想過無數種告別的方式，然而事情真正來臨的時候，卻并沒有那么多深情的橋段。她以后會教很多的學生，算起來我并不是六十分之一，很可能是一百二十分之一，幾百分之一，幾千分之一……

當然我也會認識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故事伴隨著我的那句“我走了”，似乎就要戛然而止了。

然而并沒有。

九

她過生日的時候，會猶豫要不要發信息給她。那天晚上十點我從自習室出來，猶豫良久終于按下了發送鍵。

她回復：“還以為你忘記了。”

咳咳，我這么小肚雞腸小心眼的人，某些事情是不會忘記的，除非是我不想提起。

后來她有了孩子，還特意打電話跟她說：“他肯定得叫我哥哥啊，雖然我平時大大咧咧一點都不靠譜，但是輩分可不能亂了，你是我的老師，我和他是同輩。”

大概因為我是個很傳統的人，所以才會這么看重輩分吧。

再后來，我的全世界都崩塌了，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空間里留言，她回復了一句話，一瞬間眼淚又差點掉下來。之后便簡單聊了幾句，她說：“我們許久未見了。”

這個“許久”，是將近四年的時間。自從我畢業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說，等我寒假的時候去找你。

十

我如約而至，做好的萬全準備。

見她的第一句話，第二句話，第三句話，第四句話……我已經在腦子里想了無數遍，連同她可能會問我的問題，我都細細斟酌過答語。

人有時候就是這么作，總想著展現最完美的一面給人看。

她很好，她和她的孩子很好，聊到她的孩子她就會很開心。她原本就是小女人，明媚鮮妍，小家碧玉。

我畢業那年，想說幾句話告別，可是還要排隊，現在你身邊沒人了，我不用排隊了吧。晚一點也沒關系，即便這個告別晚了四年。

匆匆一別，之后的每次見面都是久別重逢。

我已不是當年那個有小心思的學生了，但很多時候，在她面前還是會露出自己最軟弱的一面。

你看，我總是有各種狀況，你總該管管我吧？！

?末

有一次發信息，她說見了當年的幾個學生，不經意間提到我了。

我隨即問道：“是不是說我什么壞話了？”

她答道：“有我在，誰敢說你的不好？”

這句話令我印象深刻，至少，我不會是幾千分之一了。

故事到這里，大概就要結束了。

我是她的學生，無論是出色還是差勁，無論是優秀還是平庸，無論是聽話還是搗亂，在拿掉所有定語之后，我依舊是，她的學生。

然而情愫終究只能是情愫，我也只能是——她的學生。

——蘇幕，2016.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