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梧桐》
秋深不知何處去,梧桐樹下聽雨。雨淅淅瀝瀝地下,不緊不慢,梧桐樹若是個旁觀者,把秋收緊了,抱在懷里,搖來搖去。秋囈語漣漣似睡熟了。
雨天梧桐聚秋,秋本是一些微塵般的點滴,隨陽光和風飄來飄去,雨來時,秋躲避,如鳥臧進樹棵中。梧桐樹高大,葉闊,如手掌,密密的臧得住。
梧桐樹的葉,初秋已落了一批,但多數的青或黃,仍掛在樹的枝梢,似乎就是為雨天的秋預備的。
藏在梧桐樹中雨天的秋,愜意地喘息,雨打梧桐葉,呼應得有板有眼。
我以為秋天最美的時候,在梧桐樹的周邊,猶是下雨時。此時的秋看和聽都好,秋的微粒走到了一起,一棵棵梧桐就成了秋的載體,分別而又整體,平靜得很,雨過幾巡,平靜走向幽靜,人一靠近就走入了化境。
秋夜的天空也有多變的,上半夜星月齊放,秋從梧桐樹的葉間漏下,薄薄的,鋪了地面上一層,樹下無花草點綴,漏下的秋就是寒光和期艾了。下半夜下起了雨,秋借雨的通道,鳥巢樣搭進梧桐的枝椏,蟲子般黏在葉的背后,與上半夜的秋遙遙相對。比較再三,還是立在梧桐樹上的秋有意味。
下午宅在家中,秋雨密集,窗外的梧桐樹立了一排又一排,先是雨敲黃葉的聲音吸引了我,說不上好聽,但秋天這聲音是獨自的,鳥愛惜羽毛和嗓子,早住了聲。獨自的聲音獨特,捂不住拒絕不了。
也有梧桐葉在落,聲音拉著長調,我分明聽到了,每羽落葉上都附著朵秋。
透過窗戶看秋雨和梧桐,我看到氤氳的薄霧升騰在梧桐樹的枝頭,秋在上面落下又反彈,秋的粒子,竟比霧氣還輕巧。
秋在雨天的梧桐樹上棲息,水淋不透,而秋又何曾亂了梧桐樹的方寸?梧桐樹安然,它不耽心,群鳥不在春天時滿枝啼鳴。
淮軍圩堡張老圩,壕溝大門前有兩株百年梧桐樹,據稱是清兩廣總督張樹聲手植,樹巨大,冠履蓋近兩畝方圓,雨天華蓋如傘,躲在樹下雨淋不到,秋澆不著,倒像是在秋之外的季節里。張兆和等四姐妹,就曾在這樹下生活過,
快樂或者痛苦,吟詩或者輕唱,從沒被秋打濕過,乃致在民國及之后的日子里,不為秋而悲涼。
秋雨梧桐布下的景色,不凄苦。
圩子里現今有大批的梧桐樹,簇擁著成林,不曾在秋雨里領略,倒是黃葉一地極美,踩過去沙沙作響,有秋雨篩落時的況味。
圩堡和梧桐樹一樣古老,只是樹青蔥,圩子式微了,圩堡無法如樹,秋雨后,翻過季節,長出新的葉片。
實際上秋再深去,梧桐的葉子都將被寒風吹破吹落,徹底得比任何一種落葉樹更干凈。秋雨來時,秋存不住,一應摔碎后,冬就來了。
晚上幾個好友相聚,秋雨正猛,淺茶薄飲,都不愿說話,聽雨,聽雨打梧桐,竟有了幾分醉意。看杯中的茶草沉浮,眼睛虛晃,茶草極像濃縮版的梧桐葉,青翠過后,茶草發黃,又和秋雨中的梧桐樹葉相似,一旦潑去,也就等于凋零了。
我陡然想到秋瑾,秋風秋雨愁煞人。鑒湖女俠就義處,應有高大梧桐樹的,若無,這秋天就太無情了。
打著傘秋雨中走,恰是梧桐隱映下的大道。葉罩住了,樹下無雨,偶有樹葉落下,砸在透風的傘面,抬眼望去,葉落匆忙,是鳥踩脫,還是雨打落?
估計還是秋急迫,借助了風的力量。
2017.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