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曉白
是一部按鍵手機(jī),在大屏智能手機(jī)盛行的今天,它顯得很舊。但她一直在用。
她公然承認(rèn)自己不夠新潮:她拒絕電子產(chǎn)品,視之為孩子的玩具;她雖然偶爾用EMAIL,更多的卻是手寫書信,在落款處一筆一劃寫上“X年X月X日于X地”,有文字的書香;微信并沒有卸載,她做不到活在真空里,但她清楚微信只用于公事聯(lián)絡(luò),事情談完就關(guān)閉。
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溫軟的?是起源于他自千里之遙寄來的巧克力吧。絲滑甜膩,是他潤潤的寵溺;也是天南海北神侃的當(dāng)兒,思維會心的碰撞,始知,心兒原可以靈犀至此。
然而咫尺之間沒有他。只有他發(fā)來的,短信。
慢慢短信之旅開始。
收件箱爆滿的時候,須得刪除一些,新的方能進(jìn)來。躊躇間,刪與不刪,哪一句該刪,她心千萬難。其實也大半為無聊的廢話:
我這下雨了,你那里呢?
朝陽在你眼里,你在我心里。
風(fēng)的呢喃是我不倦的眼,心為你越嶺翻山。
……
似是高濃度的糖,甜到憂傷。她也曾自我解嘲:不,這不是無聊,與愛的人,說任何話,都是世界上最甜蜜的事。
想,若是在那唐代,必先有“回顧,笑指芭蕉林里住”的搭訕與試探,你問我是哪里人,我但笑不語,手卻指向芭蕉林;接著呢,是“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你相邀,我鄭重其事赴會,眉端描,唇厚潤,還得氣如蘭;再接著呢,是“花明月暗籠輕霧,今朝好向郎邊去”,情到深處的歡好……
倘若在宋朝,又是如何?是“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歡情盛轉(zhuǎn)淡,揮手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yuǎn)不知處;還是“芳心是事可可”?別離后,萬事心頭掠,心如浮萍飄,請允許我自我放逐;亦或是“一蓑煙雨任平生”?此生愛過終不悔,從此蕭郎是路人。
是不是,都一樣?愛,不愛,你愛我,我愛他,紅男綠女,無非如此;初時的悸動,情深的交付,情逝的惘然,古往今來,概莫能外。語言,是愛的聲音,但終究要寫出來。
那么,微博、MSN、QQ、微信,無論寫在哪里,又有什么區(qū)別?
時間一如四季,順勢流轉(zhuǎn)卻亙古不變。太陽下山了,明早再升起。愛人的甜言蜜語,總要說出口,落于紙。那都是水珠滴在夢上的心情,又輕又涼,風(fēng)過無痕。歲月千秋尚能飯,衷情千曲訴不完。
她終于決定,不再抗拒新生事物。生命恒久是棋局,科技飛奔,人心且比科技還要奔得一往無涯才是。
她打開電腦,將素箋上一紙又一紙的低吟淺頌,手機(jī)里一條又一條的心事寄存,借鍵盤生成方塊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