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
八目禁足時限為十年,于妖而言不過須臾。
于八目而言,未免不是好事,一則靜躁心,二則斷妄想。何況修竹離去,山間精怪蠢動,無人護得八目周全,禁足多少護得八目一時。十年過后,新山神也該上任,彼時八目雖不得偏袒,可也算得安穩(wěn)。
只是十年雖短卻乏趣至極,雖得一只白貓相陪,可這貍奴不張嘴便罷,若是有話便是句句帶刺,每每氣得八目眼冒金星無言以對,最終也只得施法讓她閉嘴。
修竹離開前所做最后一事,便是親手設(shè)下八目禁足的結(jié)界。
照規(guī)矩,這結(jié)界該是看門羅漢下界布施,只是有些不便言的緣由,這差使便落在觀音身上;觀音又念修竹正要皈依自己坐下,些許私心也無可厚非,便著人捎了句話,說世務(wù)纏身不便前往云云,修竹自然領(lǐng)命。
修竹布下結(jié)界只花費不過一個時辰,這結(jié)界雖簡單卻狠辣異常,但凡是妖,不論修為不論正邪,若強行破這結(jié)界,皆會魂飛魄喪。
布下結(jié)界后修竹只叮囑一句:切莫癡心妄想。
待修竹走后,白貓冷笑:我當(dāng)數(shù)百年朝夕相處能有多少情分,今日看來不過如此。
八目不明所以看了看白貓:這話什么意思?
白貓鄙夷地看了八目一眼:可知屠妖缽?這結(jié)界便是照著屠妖缽設(shè)下,你若強闖不止魂飛魄散,連內(nèi)丹都不剩。
八目一愣:照你所言,我不闖便相安無事?那我不闖便是了。
白貓冷哼一聲,心道,蠢貨,那條蛇就是想你死!十年間那和尚必有大劫,屆時再說闖不闖的也不遲。
次日二人才算見識到何謂屠妖,倒無血流漂櫓或尸橫遍野,只是一陣陣連綿不絕的灰煙昭示著有多少急功近利心術(shù)不正的妖怪在此地灰飛煙滅。
八目倒從未想過自己竟結(jié)下這許多仇人,白貓愣了半晌,回過神只說了句可惜未早知如此。
屠妖只持續(xù)不過三日,畢竟山間精怪有限,專心自己修煉的精怪也不少,再者三日之內(nèi)死傷無數(shù),八目洞前這結(jié)界陰狠也已傳開,愿九死一生搏半分可能之人幾乎絕跡。
八目最初確實有些訝異,之后便無甚感慨,不過一群傷不得自己半分的同類,人家愿送死自己也攔不住,便吃睡照舊,間或逗弄白貓片刻,只是這貓又懶待動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八目也不理論,日子到底也是一一挨過。
師兄,我還是未曾找見那白貓。小沙彌踏進慧明屋內(nèi),像模像樣嘆了口氣。
慧明笑笑,替小沙彌倒了杯水:無妨,何必唉聲嘆氣。
小沙彌撓撓頭:師兄你找那貓作甚?
慧明不答,小沙彌又問:師兄你說,這世上可有妖魔鬼怪?
慧明一愣:何來此問?
小沙彌挨著慧明坐下,小心翼翼說道:師兄的眼睛......若非邪祟......
慧明失笑:我失明非邪祟,復(fù)明非邪祟,再失明亦非邪祟。
小沙彌似懂非懂,反問道:師兄如何知曉?
慧明答道:我亦不甚知。只是這世上若無妖魔,則無神佛;可妖魔不等同邪祟,神佛不盡是正善。
小沙彌正待追問,暮鼓已響,慧明起身:走罷,多問無益。
晚齋過后,方丈著人喚慧明至正殿,慧明摸索著行至正殿,聽聞木魚沉緩敲擊,便恭敬喚了聲:方丈。
方丈放下木棰:慧明來了。
慧明不答,只微微點了點頭。
方丈牽住慧明手腕,引慧明慢慢行走,片刻問道:可還習(xí)慣?
慧明如實道:無甚習(xí)慣與否。
方丈又問:可有怨懟?
慧明道:生時不得之物,若爾后有幸得之,自然無怨懟。
方丈嘆口氣:得之復(fù)失則何如?亦無怨懟?
慧明道:生來既無,何來怨懟。不過可惜罷了。
方丈又問:可惜在何處?
慧明斟酌半晌道:可惜在兩雙眼眸一個人。
方丈聞言停下腳步,怔忪片刻,松開手道:天也晚了,你且去歇息罷。
慧明也未推辭,只是走后仿佛聽到一句:阿彌陀佛,盡皆罪過。
死生歡苦俱炎涼,云收霧斂掩倉皇。杯中浮沉知茶濃,月落影銷略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