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說起阿文的職業,實在是讓人有點慚愧,很多人都覺得他不務正業,甚至連阿文自己,都不愿意對別人提起自己的職務。
然而阿文卻從來不覺得自己這是在騙人,因為他覺得,真正騙人的是那些有需要的人,而自己不過是向他們提供他們所需要的東西罷了,就算自己不提供給他們,他們也會去找別人,與其如此,這份錢還不如自己來賺。
阿文的口袋里,總是裝滿了零錢,每次和方妍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碰到要飯的老人小孩,阿文便會從褲兜里掏出一塊錢給他們。
方妍說:“那些人出來都是騙人的,電視上報道這些人現在都有組織了,他們把小孩子抓去截肢,然后讓他們到大街上乞討,每天掙的錢比你都多,真不知道你這是可憐他們,還是助紂為虐,主張他們的氣焰。”
阿文笑:“這些我都知道,沒有誰比作我們這一行更清楚那些坑蒙拐騙。”
方妍說:“既然知道你還給他們,難道想憑這點錢來積善行德。”
阿文說:“我知道歸我知道,可是再怎么比,他們都是可憐人,而且我相信,如果可以選擇,他們會選擇和我們一樣,僅僅做一個普通人。”
方妍看著阿文,便不說話了,并且斷定阿文是一個好人,無論在別人眼里阿文如何,至少在她眼里,阿文不算是個壞人。
阿文喜歡養花,喜歡到了連方妍都嫉妒的地步,每次和阿文出去逛街,只要在路上碰到養花的,阿文便會拉著自己過去,甚至忘了是他來陪自己,反而成了自己陪他。
阿文說,他喜歡有生命的東西,喜歡綠色的植物,他覺得那是生命的顏色,他不喜歡冷冰冰的死物,房子桌子柜子冷冰冰的鋼絲架,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死掉了。
方妍說,阿文有時候會像個孩子,經常送自己很多小東西,明信片,熒光筆,便易貼,雖然這些東西都不值錢,但是方妍每次收到的時候都笑的特別開心。
方妍的母親去世的早,繼母是父親十二年前再娶的,繼母和方妍的關系雖然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但也并不親密。
方妍帶阿文回家的時候,阿文只說自己是做設計的,然而繼母并不喜歡阿文,說男子漢大丈夫,這么大了竟然還是一個小員工,以后有什么出息。
更讓阿文可氣的是,她竟然當著自己的面,說她有一個侄子多么好,多么喜歡方妍,人家有車有房,阿文又有什么,說方妍是那里鬼迷心竅了,竟然看上阿文這個窮小子。
阿文覺得方妍的繼母看不起自己,一氣之下扭頭走掉了,為此還和方妍大吵一架,可是結果就是晚上接到了方妍父親的質問,問阿文把方妍藏到那里去了。
他們說阿文走了以后,方妍和繼母大吵一架,離家出走,電話打不通,周圍也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去了那里,他們覺得阿文應該知道。
阿文打方妍的電話,果然一直都是停機,阿文冷靜下來才恨自己,他繼母說的并沒有什么不對,自己就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窮小子,胸無大志,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自己憑什么和方妍吵架,人家能夠看上自己就是自己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阿文一晚上沒有睡覺,方妍一晚上電話都打不通,直到早晨的時候,阿文接到方妍打來的電話,激動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聽方妍說:“阿文,我想我們兩個都需要靜一靜,我們應該好好想想,我們以后該怎么辦。”
阿文許久才輕輕的嗯了一聲,方妍說:“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也不要告訴他們我在那里,否則,我就讓你們永遠都找不到我。”
阿文說:“你什么時候回來。”
方妍說:“等我想通了。”
阿文每天晚上和方妍打電話,他們訴說著自己每天的所見所聞,偶爾說著自己多么思念對方,可是他們都沒有提出來什么時候見面。
方妍父親的電話催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在阿文的勸解下,方妍才原諒了她的繼母,回家去住。
阿文說:“方妍,我從來沒有放棄過。”
方妍說:“我知道。”
阿文問:“如果我這輩子都是一個小員工,你還愿意嫁給我嗎?”
方妍沉默了半餉,說:“不會。”
阿文說:“我知道。”
二、
方妍氣阿文不爭氣,也恨他不務正業,她多希望阿文有一份穩定的正經工作,哪怕兩個人清貧點,也比現在整日讓自己擔驚受怕的好。
方妍家有一座農家樂,她希望阿文辭掉工作來幫自己打理,可是阿文卻死活不肯,他說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要自己掙錢養家糊口,怎么能去做一個投靠女人的小白臉。
這也不能怪阿文,因為在他那些狐朋狗友的眼里,阿文追方妍,就是為了方妍的家產,誰讓阿文不務正業,這事就和釘在墻上的釘子一樣鐵證如山。
就連阿文自己也覺得,像自己這樣的窮小子,整天纏著一個雖然不算白富美,但至少也是獨生的女孩子不放,簡直有點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財色兼收,所以阿文更不想占方妍家一丁點的便宜。
方妍心中雖氣,卻又無可奈何,她知道阿文的自尊心很強,自己也不能強來,在數次掐架之后,兩個人各自退步約法三章,兩年內方妍不再干涉阿文的職業,但是,兩年后阿文的工作若是仍沒有太大起色,便必須辭掉工作來幫方妍,阿文猶豫了好久,最終點了點頭,因為他知道方妍的意思,他們都希望兩年后能夠結婚。
晚上阿文打電話給方妍,但是打了幾個都未接通,阿文心中惴惴不安,就在阿文等不住準備去找方妍的時候,方妍打電話說中午有人喝多了鬧事,他們安撫不下,最后報警被警察帶走了,說現在已經沒事了,讓阿文別擔心,阿文問她有沒有事,方妍說沒事,就是有些累了,給你說一聲準備睡覺。
兩個人掛了電話,阿文卻覺得這事沒有這么簡單,如果是真如方妍所說這樣的小事,方妍是絕對不會告訴自己的,阿文想了想,在桌上拿了一個證件,下了樓打車前往方妍家。
阿文很遠就看到方妍家已經被一群人給圍了起來,雙方在那里相持不下,場面氣氛冷到了極點。
阿文離得遠遠的看著,并沒有上前去,場面一觸即發,阿文可不想去當那個導火索,只見其中兩個人爭執著什么,其中一個人似乎是方妍的父親。
阿文在人群中并沒有看到方妍的身影,臉色有點難看,點了支煙深深的吸了幾口,看著遠處的動靜,不知道兩邊誰先喝了一聲,所有人頓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抄起周圍的凳子便往對面招呼。
阿文扔了手中的煙便往方妍家跑,一邊喊住手,可是這樣的場面怎么可能是阿文一個人能夠控制得住的。
“啪”
只聽一聲巨大的槍響,所有的人都靜止了下來,回頭看只見阿文手中握著搶,吼道:“警察,都給我住手。”
那些人看著阿文手中有搶,果然都不敢動,那領頭的看了阿文一眼,向手下施了一個眼神,阿文頓覺身后發涼,接著后腦被人重擊,阿文想也不想便向身后開了一槍,視線開始模糊。
阿文抬起手,只覺得頭頂粘乎乎的不用說也知道那是血,然而阿文抬起頭來的時候,那群人已經飛速的向四面八方逃走了,阿文不顧傷勢追去,卻那里追得上他們,隨后掙扎著回到家,昏迷了過去。
阿文第二天醒來之后,頭上已經結巴了,電視上新聞報道,昨天郊外一家農家樂發生持槍傷人事件,阿文頭疼的卻想不起自己最后一槍打到了沒有,方妍幾次約阿文出去,阿文都躲著方妍不敢見,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一出去是不是就會被警察逮捕,是不是今后就再也見不到方妍了。
方妍打電話說,他表哥從外地回來了,就是他繼母的那個侄子,他每天都纏著自己,煩得要死,方妍說,阿文,你要快點來娶我,因為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阿文沉默了片刻說:“方妍,我愛你。”
方妍在電話里哭,她說:“阿文,我們會一起白頭到老嗎?”
阿文說:“會的。”
一連幾天,阿文都沒有在接到方妍的來電,阿文也不敢打電話給方妍,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這件事情,又該怎么面對方妍。
三、
星期六開完會已經很晚了,阿文躺在床上才想起來自己答應明天要去見方妍,死就死吧,阿文苦笑一聲,看看表已經十點左右了,阿文突然想起忘記給方妍買禮物了,便又穿了衣服爬了起來,一路小跑在附近看有什么禮物送給方妍。
十點多,路邊的小店已經差不多都關了,即便是剩了幾個燈還亮著的,也早已經給門前掛上了打烊的字樣,阿文忽然在一家銀店前停了下來,想到自己和方妍在一起這么長時間,自己除了送她那么多零零碎碎的小東西,竟然沒有好好送她一份真正的禮物。
阿文走進店里,老板年正在對著賬目,看到阿文進來笑了笑說:“小伙子,給自己挑還是給女朋友。”
阿文心里有些酸,強笑:“給媳婦。”
老板娘眼睛一亮,笑意更勝了,道:“你先看,看上了我給你打八折。”
阿文點了點頭,這時候電話響起來了,是方妍打來的,方妍問:“你在家嗎?”
阿文心頭一熱道:“沒有,我在外面。”
方妍奇怪問:“這么晚了你在外面干嘛?”
阿文道:“我出來買吃的。”
方妍知道他晚上沒有吃東西的習慣,冷笑道:“晚上你不會是想打什么偷雞摸狗的注意?”
阿文有些語塞,便道:“那要不要我拍照給你看?”
方妍哼了一聲:“懶得理你。”
阿文說:“明天我一定會去見你的,你有時間想我在干什么,還不如想想明天給我做什么好吃的。”
“還想我給你做好吃的,你怎么不去死。”
阿文感覺氣氛有點不對說:“方妍,你怎么了?”
方妍說:“沒什么,我累了。”
還不等阿文說什么,方妍便掛了電話,阿文心中一痛,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一點不詳的預感,隨后仔細挑選了一個很別致的戒指,戒指上是兩顆心纏繞在一起的花紋,花紋中央鑲嵌著一顆藍寶石,看起來非常的別致。
第二天,阿文一大早便來到了方妍家的農家樂,接了方妍陪她去逛街,方妍今天穿的格外的漂亮,長發飄飄,長裙逶迤,這是阿文最喜歡的樣子。
方妍看到阿文頭上的傷疤有點詫異,卻也并未多問,在方妍的記憶里,這已經不是以第一次了,阿文很少主動去牽方妍的手,帶著她去轉大街小巷,看她試各種各樣的衣服,吃路邊的小吃,兩個人買了一個大大的冰淇淋,肆無忌怠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阿文總覺得今天的方妍有點不一樣,但是他又感覺不出那里不一樣,兩個人在公園里一個長椅上坐下,方妍張了張嘴說:“阿文,這幾天你都在做什么,怎么一個電話也不打?”
阿文張了張口,沒有說話,方妍眼中劃過意思失望,傷心道:“你還記得嗎?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曾向我說,你絕對不會不理我,就算我不理你你也不會,可是現在這已經是第幾天了,我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可是等到的卻是一天天的失望。
阿文說:“方妍,我沒有不理你,只是這幾天,我不方便見你。”
方妍說:“阿文,你愛我嗎?”
阿文此刻才真真實實的感覺到了不對,不安的問:“方妍,你到底怎么了。”
方妍說:“阿文,你知道這幾天我是怎么過來的嗎?那天我給你打完電話,被繼母拉著躲在樓里面,我都能聽到外面亂成了一團,我還聽到了槍聲,后來如果不是警察來了,可能你現在都見不到我了。”
阿文心痛的將方妍抱在懷里說:“方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警察說我們家有人持槍傷人,爸媽都被他們帶走了,那群土匪天天來我們家逼我交人,我多想這時候你能在我身邊,可是你卻沒有,你知道這幾天陪在我身邊的人是誰嗎?你知道嗎?”
方妍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阿文也跟著哭,心如刀割的說:“方妍,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阿文的手剛伸進口袋,準備取出戒指,便僵在了那里,只聽方妍說:“阿文,我們分手吧。”
他愣愣的望著方妍說:“為什么?”
方妍哭著說:“我只想找個人嫁了,過平平凡凡的日子,我不想在擔驚受怕了,我已經快要崩潰了。”
阿文握了握拳頭,又松開手從口袋里出來,擦去方妍的眼淚,強笑著說:“別哭了,我只想看到你開心。”
方妍聽后撲在阿文的懷里,哭的更兇了,她說:“阿文,我愛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阿文說:“我知道。”
方妍說:“阿文,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阿文不說話,心如刀割。
尾、
第二天,阿文便到警察局自首了,假冒警察持槍傷人,鑒于阿文自首等一系列原因,法官給予從輕處理。
六個月后,方妍生了一個男孩子叫懷斌,方妍總是會抱著孩子說,懷斌懷斌,媽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