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方都感到有利可圖時,買賣就有可能發(fā)生。至于買賣的東西,可能是房子,汽車,股票,保險……還可能是,時間……
我每天中午都徘徊在江城大學的門口,只是想偷偷地看看她。
大學門口有商場、超市、水果店、發(fā)廊、書報攤,比校園內提供的商品服務多的多,所以學生們總要出來逛逛或者買點東西。我期待她能出現(xiàn)在人群里。
但是等了一個多星期,謝雨恬都沒有出現(xiàn)。我失望了。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了趙麗麗。她就像中學時那樣,很是扎眼,穿著把身材襯托得凸凹有致的時髦衣裙,頭發(fā)染成金黃色,與周圍來來往往那些相對素淡的學生裝扮格格不入。
她是我和謝雨恬初中時的同班同學。從我認識她,她就是這樣,不愛學校,學校也不愛她。她只愿和社會上的人來往,看不起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同學,沒等到初中畢業(yè),她就輟學了。后來聽說,她在社會上很吃得開,賺了很多錢,但沒人說她是怎么賺的錢。
像趙麗麗這樣的人,我想應該出現(xiàn)在觥籌交錯的社交場所里,怎么會在大學門口呢?
這時,謝雨恬竟然出現(xiàn)了,她正朝著我走來。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她看見我了嗎?
在我猶豫著要不要迎上去的時候,她停住了。她停在了趙麗麗面前!
趙麗麗和謝雨恬打了招呼,還親切地挽起她的手臂。這兩個人怎么可能在一起?我剛一愣神,趙麗麗打了一輛出租車,她們兩個人上車走了。
我滿腹狐疑地離開江城大學,又去了網(wǎng)吧。爸爸給我的錢夠我打好一陣子游戲,我花了點小錢添置了些裝備,痛快地玩兒了一陣。
其實我并不想把爸爸給的錢就這么花掉,但我實在想不出應該拿這錢做什么。爸爸讓我學點什么。學什么?汽修?廚師?理發(fā)?這些技校里教的把式,我全都不感興趣。
我去網(wǎng)吧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碰碰運氣,看還能不能找到那個買我時間的人,問問他,我這一年怎么會一下子就沒了,他答應給我的錢呢?
從網(wǎng)吧出來,已近深夜。天空下起了小雨,不停閃爍的路燈和霓虹燈,在雨幕里顯得撲朔迷離。潮濕的泥土和衰敗的樹葉氣息氤氳開來,俗話說得對,一場秋雨一場寒,我裹緊了外套。
五年前的那次也是在雨里走,我感到很冷很冷。爸爸媽媽離婚了,讓我不知所措。謝雨恬跟在我的后面,陪著我在雨里走。
她那時是我的同桌,不知聽誰說了我爸媽離婚的事情,幾次欲言又止。我不愿意別人和我說這事兒,就算她,也不愿意。好在她沒提這方面的事情。放學后她看我心情不好,就默默地跟著我走。跟就跟吧,我也沒反對。
可是她還是說了,不過說的是自己。
她在我背后吞吞吐吐地說:“我爸和我媽也分了。我爸都走了五年了。他們辦沒辦離婚手續(xù)我不知道,但那沒什么區(qū)別。”
“我聽到他們吵架,爸爸說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走了以后,再也沒有回來。”
我放慢了腳步,聽她繼續(xù)說。
“我想,爸爸媽媽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但是我們能管自己。我們把自己管得好好的,不讓他們操心,現(xiàn)在好好學習,以后找到好工作,賺到錢,再想辦法讓他們復合。”
“只要我們努力,一定會實現(xiàn)愿望的。”
我轉過身去,看見她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濕了,她冷得縮著身體。不知從哪里來的力量,我抱住了她,把自己的嘴唇印在她的嘴唇上。
隨著眼淚混著雨水恣意流淌,我終于能敞開心扉,把自己的傷心事完全告訴了謝雨恬。
但是那次過后,我們的關系并沒有發(fā)展。原因在我。我感到羞慚,也很后悔,作為一個男生,怎么能把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告訴一個女生呢?可能是因為過度暴露了自己的脆弱,可能是她告訴我的秘密令我更加難受,可能是突然之間的那個吻,讓我失去了面對她的勇氣。
我們后來上了同一所高中,但沒有被編進同一個班,這讓我長出一口氣。因為我在她的面前總感到壓力很大,我不像她那樣樂觀,缺少進步的動力。她真的很努力,成績一直保持在優(yōu)秀,而我越來越消沉,成績一落千丈。
高一下學期,媽媽又結了婚,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我覺得干什么都沒意思,雖然每天往返于奶奶家和學校之間,心思卻不知游蕩到哪里。要說學習,從上課聽不懂開始,到越來越多的遲到、早退,漸漸地,翹課成為常事。
剛開始曠課時,老師還找家長談話。有一次,竟然找到了媽媽。媽媽對我大概已經(jīng)失望透頂,直接告訴老師她和爸爸離婚了,我歸爸爸管。老師后來又找了爸爸幾次,但爸爸一副自顧不暇的樣子,管教兒子毫無起色。家長都放棄了,學校、老師又能有多少耐心呢?不久以后,我來不來學校上課就無人問津了。
在學校里,我偶爾能遇到謝雨恬。每當她充滿渴望地望向我時,我總是別轉頭去,盡快離開。
街道很空寂,只有我沾著泥水的“橐橐”腳步聲。又是一場秋雨襲來,誰會在這樣的天氣里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呢?
我拐上一條大路。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看背影有些像謝雨恬。不會的,我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她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的在街上瞎逛什么?這個時間在街上的女人,除非是……
但是當我走近些,發(fā)現(xiàn)真的是她時,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緣分。
“這么晚在街上走,你不害怕嗎?”我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保持在不令她感到威脅的距離上,故作鎮(zhèn)定地問她。
聽到我的問話,她愣了一下,辨認出我后,眼中閃過一抹光芒。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怕。”
“你這是回學校嗎?”
“不,寢室早關門了。”
“那我請你喝一杯吧,外面太冷了。”
她笑了一下,算是答應了。
酒吧這種地方,其實我從沒去過。但我知道這個城市里有一條酒吧街,就打個車帶她去了。
酒吧街確實與其他地方不同,在這樣的深夜里,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我不喜歡太吵鬧的場所,街角一間閃著“彎曲的時間club”的酒吧吸引了我的注意。從寬敞的窗戶向內望去,里面好像并不喧囂,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分散坐在靠椅上聊天。
我?guī)еM去,找到一個清靜的位置,叫了兩杯雞尾酒。
“祝賀你考上大學!”我向她舉杯。
“祝賀?”她苦笑一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考上大學,你不高興?”
“無所謂高興不高興。活著的人,不過是不敢去死的行尸走肉而已。你沒聽說過嗎?很多人都是20歲就已經(jīng)死了,只是90歲才埋。”她沉吟一會兒,又說,“我不是說別人,我是說我自己。”
“怎么,你現(xiàn)在過的不好嗎?”聽到她這樣說,我有些驚訝。
“我媽死了,是自殺,高三剛剛開學那會兒。”
“那你?”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一年多跑到哪里去了?”
這要我怎么說呢?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去吧臺再給你要杯酒吧。”我閃爍其詞。
走近吧臺時,我看見有一個坐在高腳凳上的人趴在那里,旁邊有個人歪著頭在小聲跟他說什么。
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我卻真真切切地聽到了。他說的是——“你有多余的時間賣嗎?”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沖了上去。
可能因為太著急,我刮倒了身旁的椅子,同時把自己也絆倒了。
那個說話的人發(fā)現(xiàn)是我,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不顧一切地向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