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人丑才喜歡拿心靈美說事。”何木陽推門進來，語調是顯而易見的譏諷。
伊雪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媽媽黃清如激動萬分，一個勁地抹眼淚：“太好了，真是太好……離開這兒，去大城市，太好了。”
那會兒，伊雪完全不懂媽媽的意思。她以為，自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媽媽想念大都市，不喜歡呆在小地方。她決定，完成學業后努力在大城市立足，把媽媽和弟弟都接過去。伊雪天分極高，成績名列前茅，年年拿獎學金，毫無懸念地獲得保研機會。而她的導師，也有意引薦業內權威做她的博導。不出意外的話，會成為一位科研工作者，或是一名高校教師。
然而，生活總是充滿意外。這個意外就是何木陽。
何木陽是伊雪的高中同學，成績平平，其貌不揚，是存在感極低的那種路人甲。高中時期，正是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年齡。像伊雪這樣的女孩，身邊自然不會缺少狂蜂浪蝶。好些男生借故要坐在她邊上，美其名曰“向她學習，方便請教”，課間，也會有男生圍著她請教問題。開始，不明就里的伊雪還耐心指導，時間長了，她也不耐煩了。礙著同學的面子，又不得不違心應酬。她從小就可知內斂，溫和有禮。她不像董笑嫣那樣，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或許，她會被董笑嫣吸引，正因為董笑嫣身上有她所不具備的熱情和活力。
不過，有一個人占據了天時地利，卻從不打擾她，這個人就是何木陽。這一天，伊雪旁邊又圍來幾個男生，向來沉默的何木陽爆發了：“吵死了！要不要讓人睡覺啊？”他抬起頭，指著倆男生，“你，上課睡飽了，課間來打擾我，太沒意思吧？”
倆男生有些不忿，也很尷尬。畢竟，掛羊頭賣狗肉的事被人當場揭穿總是尷尬的。雖然他們的舉動本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披著“請教”的外衣，總是名正言順一些。
伊雪很緊張，她擔心他們會吵起來。沒想到，幾個男生都管自己訕訕地離開了。從此以后，伊雪就清凈了。有段時間，她注意到何木陽幾乎每個課間都趴那睡覺，連廁所都很少去。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一下課就抱著籃球往外跑，總是汗津津地踩著鈴聲進教室。后來，成為情侶的兩人在回憶往昔時，何木陽哭著臉說：“那會兒可太難為我了。為了不用離開位置，我戒了籃球不說，連上廁所都憋著了……”伊雪哭笑不得，這個人可真是太木頭了。
學校早餐時間是6:10到6：50。伊雪嗜睡，經常來不及吃早飯就匆匆趕去早讀，一個上午下來，餓得四肢乏力。有一天課間操結束后，伊雪餓得眼冒金星。她想去小賣部買點東西的，但是小賣部人頭攢動，只得作罷。她怏怏地回到教室，想要通過喝水緩解饑餓。
何木陽往她桌上放了個粽子：“我多帶了一個，你吃吧。別客氣。”他笑得局促卻不乏真誠。伊雪沒有拒絕。
“我通校，帶早餐很方便。我可以每天幫你帶。”何木陽難得的話多，“反正我坐你后面，你餓暈了，一樣得麻煩我抬。雖然你看起來很瘦，不過你腿很粗，肯定也重的。我覺得還是幫你帶早餐比較好。”
伊雪以為他是開玩笑，可看他神色，又一本正經。
“那就這么說定了！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你可以幫我倒水。我每天打球后都是要喝水的。”
早起二十分鐘，對伊雪來說實在太困難了。餓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而且還嚴重影響上課效率，各取所需，這很好呀。
他們很有默契地合作著，平時依然少有交流。然而，兩人的心底卻悄悄起著變化。每當看到抽屜里的早餐，伊雪總有一種安心和溫暖。在餐廳里，在操場上，他們會不由自主的搜索彼此的身影。如果看到對方的位置空著，會感覺失落，同時又充滿期待，或許，下一個進教室的就是牽掛的那個人……他們固守著心中的小秘密，細品著那點幸福的小甜蜜。枯燥緊張的高三生活似乎也變得沒那么討厭和可怕了。他們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點點滴滴，但原來不是。
一天，何木陽經過教室，聽到有幾個女生在聊天。因為聽到了伊雪的名字，他便停了下來。
“不可能吧？伊雪怎么會看上何木陽？”
“我看啊，她也就是利用他。”一個女生不屑地說，“有些女生就是這樣，占著自己漂亮，利用男生幫她做事。你說男生怎么那么賤？”
“就是啊。男人就是下半身動物。看人就光看外表。膚淺！那個伊雪，見到男生就拋媚眼，有什么好的……”
……
何木陽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這樣中傷別人。嫉妒真是可怕的東西。他偶爾瞥見過電視里播放的宮斗劇，他覺得那種劇情很荒唐，女人之間哪至于爭斗成那樣。如今，他還真有幾分動搖。
“我覺得，人最重要的還是要有內涵……”一個女生說道。
“我看，人丑才喜歡拿心靈美說事。”何木陽推門進來，語調是顯而易見地譏諷。
幾位女生住了嘴，各自散了回自己座位。
“以為自己就不丑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中一名女生恨恨地嘟囔著。正是梁思琪。她成績和伊雪不相上下，但是眼小嘴大，講話刻薄，人緣也差。她始終認為，老師和同學們喜歡伊雪，只是因為伊雪長得漂亮。
“還好嘛。眼睛雖小，但也不瞎。好歹看得出人家是天鵝。”何木陽日常很少開口，大家第一次見識到他牙尖嘴利的一面，感到萬分驚訝。
“你……你說什么！”梁思琪氣得全身發抖。
“說的事實！”何木陽寸步不讓，語調平穩。
“狗男女！”梁思琪恨恨地吐出這三個字。
“你說誰呢？”
見何木陽的情緒有了起伏，梁思琪充滿了挑釁的快感：“世上狗男女多得很，你要對號入座也可以啊！”
一個女孩子，嘴巴居然可以這樣不干不凈，何木陽萬分反感：“嘴巴放干凈點兒！”
“總比有些人偷偷摸摸，不干不凈好。你帶飯，我倒水，好恩愛哦。”梁思琪陰陽怪調，“不知道還干了什么事呢……”
“你……”何木陽覺得又憤怒又惡心，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是怒目而視。
“思琪，少說幾句吧。”一女生勸道。
其他女生怕場面失控，紛紛暗示梁思琪收斂。然而梁思琪非但不為所動，反而得寸進尺：“怎么？想打我啊？來呀。”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何木陽到底也還是半大孩子，一時氣血上頭。
“你打呀打呀！你要是不敢打，你就是龜孫子！”
何木陽把球一扔，沖上去給了她兩巴掌……
不打女人——這是何木陽從小的信條，他也從未違背，自己也納悶那天怎么就出手了。
事情后來鬧大了，梁思琪的媽媽過來哭天搶地不依不撓。何木陽的父母過來陪盡小心，老師也狠狠訓斥了何木陽，這事才算完。
雖然老師多番調查，也沒發現伊雪和何木陽之間有什么不妥，兩人的位置還是被遠遠地調開了。從此，何木陽繼續沉默，而伊雪的位置又開始圍滿了請教問題的男生。他們就這樣被隔開了，無論是空間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