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如同倒敘。磨難似人聲喧嚷,沸反盈天。
這是我早上醒來,在床上呆坐了半個小時后,得出的結論。
因為我又夢到了你,在夢中我為你戴上請來的玉佩。你說很好看,你很喜歡。我說,媽媽,我們回家吧。
然后我就醒了??偸菬o數次地重復著同樣的夢境。在夢中,你還在我身邊,我們在姥姥家抑或是其他地方,我要帶你和貝貝回家。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樣的夢境。沒有理由的周而復始,仿佛就要陷入輪回里。
我覺得,你還是沒有走。如果是,為什么我會在夢里對你說,我快要醒了,你能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如果是,你為什么在夢里對我說,如果貝貝不在了,讓我蹲下來抱著她說句謝謝。如果是,你為什么會在夢里一次次的實現我的愿望。如果是,同樣陰陽兩隔的姥姥和爸爸為什么不會與我這樣談心。所以我知道你還在,是怪我吧,怪我總想著在夢里與你團聚。
我還是沒有讓你放心嗎?媽媽。
記得大一有次體育課,有個同學無意中說了一句話。她說,為什么掃墓的時候人會哭的那么傷心,為什么過了那么多年了還會有那樣的悲傷。是啊,為什么呢?五年了,我從沒有一次可以笑著站在墓碑前為你祭掃。紙錢在熊熊烈火中瞬間化為灰燼,繚繞的煙霧就像是我對你絲絲入扣的思念。并不是我不夠堅強,而是我,真的很想念你。
最近很愛聽《愛江山更愛美人》這首歌。因為這是你喜愛的歌兒。每當我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都是你坐在床上唱著歌的樣子。你唱歌的樣子很迷人,聲音也很好聽。你很喜歡音樂,時常照著歌本將曲子抄在紙上,這些歌篇我都有好好的留著。其實如果可以,我寧愿回到有點晦澀抑郁的年少時期。至少在那個時候,你和爸爸都還在我的身邊。在兒時的記憶中,每次過年,我們一家人都會去姥姥家吃團圓飯。唯獨爸爸不慎摔傷導致癱瘓的那一年,我們一家三口在自己的家里過年。電視里播放著春晚,我們在屋子里包餃子,貝貝看著桌子上的佳肴搖尾巴。你時不時的對爸爸說,世恩,我們要過新年咯。而后,哼唱起這首歌,臉上洋溢著都是幸福的微笑。那一年是我印象最深的新年,是我覺得最幸福的跨年夜。媽媽,這些話,我從未對你說過?,F在告訴你,會不會太晚?或許,沒有人能想象得出,一個雙腿重殘的女人,是怎樣照顧她癱瘓在床并患有嚴重腦血栓的丈夫。在我眼中,這是世間最偉大的愛情與親情。
只是,人生沒有回頭路,不是嗎。我送走了這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們。
今天早上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為姥姥送行的那段日子。在回老家的路上,舅舅讓我一直點著香,不能斷。我忘記自己連續點燃了多少根檀香,這一路上撒落下來的灰燼,亦如我們的心情無法死灰復燃。到達老家以后,家里的長輩擁過來用孝服把我裹的嚴嚴實實。我一直對自己說,別怕。那時的天氣,透骨奇寒,就算穿著羽絨服,披著孝衣,還是凍到手腳冰涼。那天,我偷偷塞給二姨一只銀鐲,讓她在姥姥入殮時,悄悄放進靈柩里,一起入土為安。而另一只鐲子在我這里,去年十月去草原的時候就一直戴著。還帶著有放著你和爸爸相片的小項鏈。那是我第一次旅行,想要帶著你們,一起看看這個遼闊的世界。
為姥姥守靈的那幾天,由于糟糕的天氣和悲慟的心情,小姨病倒被送去了醫院,二姨身心俱疲渾身發抖,舅舅因長跪臉色蒼白。我很少說話,靜默時如同沉思,用自己最大的毅力一直堅持。旁人都說這孩子懂事,我也從大人們的對白中知曉自己的責任重大。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想:這是我為了你,為你的媽媽和我的姥姥,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所以定要做到完滿。其實也不覺累。只是很難過。不是傷心悲痛的難過,而是覺得無法過活。心里的嗚咽也許只有你能聽得到。當看著姥姥在你身旁下葬的時候,我不知道要怎么說服自己?!袄牙褋砼隳懔?,你不會寂寞了吧。”本以為這句話可以讓自己的心里好過一點。可當看著墓穴被一點點填滿時,突然有種想要縱身跳下的沖動,只想一直守著你們,寸步不離。你知道我有多么膽小和怕黑,可是每次到了你的墓前就會很安心,就算是待上三天三夜也不懼怕。在你身旁還有很多墓碑,日復一日地矗立在那里,巍然不倒。我在想,他們都是你的鄰居啊,你們相處的還好嗎?我覺得,他們一定都很善良。我知曉滿世浮華終會隨生命消亡,但如果可以,真希望你們的靈魂可以永垂不朽。
媽媽,我只是,只是很想念你。甚至想要看看自己的前世,甚至想要嘗試觀落陰。我們還未曾好好道別啊。我真的,只是想抱抱你,跟你說說話。再次牽起你的手。
記得朋友對我說,想知道自己前世的人,一定是悲觀的吧。
嗯。我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是個悲觀的人。但是悲觀并不是消極。相反,我的生活中,充滿了正能量。唯有努力使生活變得幸福,才會讓你安心。
其實最近又遇到了一些難題,比如12歲病重的貝貝,比如欠了六千多轉到我名下應該繳納的供暖費。但是這幾年,我從沒有想過,如果你在就好了。這種懦弱的想法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腦海。只身一人活在這世上有點辛苦,又有點看不到陽光。每每遇到困難,仿佛頭頂上又懸起了那把黑傘,是在火葬場抱起你的骨灰盒送行時,親人在身后為我撐起的黑傘。任再強的陽光也穿不透那樣的黑暗??墒侨税?,總該學會勇敢。于是我試著為自己撐起一把彩虹傘,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雨過天晴。既然生活的擔子已經落在身上,那么就要用盡全力地扛起來。連同你們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你說,在這一點上,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今天上午我又做了大掃除。大概每個月都會掃除一次。咱們的家比以前干凈整潔多了。朋友來的時候,都說很溫馨呢。那天我翻閱老照片,看到這棟樓剛剛竣工時的照片,你和爸爸坐在空蕩的房間里。屋子里只有一張桌子,你們和鄰居圍坐在一起吃飯,笑得很開心。那時你一定在想,這就是我們的家,未來的我也會出生在這里。我們相親相愛的共度此生。雖然現實給了我們太多的遺憾,不斷地削減著我們相守的時間。但是你看,你、我、爸爸、貝貝。我們這樣相愛著,不是么。這是比長生不老的神話還要幸福的人生,這是我們有過的,并且一直存在的,深深的,愛意。
媽媽。我從來不覺得,失去你們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就像我從不覺得,咱們從來沒有裝修過的家會顯得落魄。
前兩年,因為染塵寄了一箱水仙給我。我突然發現,家里連栽種花草的地方都沒有。那兩年我從來都不敢睡在臥室。那時我才意識到,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于是慢慢的,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留下有念想的物件,然后把家里全部清空,讓咱們的家煥然一新。說起來,這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呢。比如家具碼放的位置,是我親手測量的面積,構畫的草圖。比如因為線路老久,墻上都是兩插的插座,我就買了轉換器捋順線路。比如床頭燈的電線有點短,就用磚頭墊起來,把磚頭用好看的色紙包好。一切從儉,卻不潦倒。還有柜子上的小貼畫,墻上用卡釘釘起來的電線,書桌前掛起來的相片,都是我的杰作。你看,我很能干是不是。雖然墻壁和地面略顯斑駁,可我們的家,整整有序,一塵不染。我還是喜歡“用你”看這種語氣對你說話,仿佛你就坐在我的身邊,我看著你的慈眉善目,你凝視著我深邃的眼眸,聽我對你訴說著生活。那么請你放心,我可以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也可以慢慢拂去內心的灰塵。
你可能知道,我跟之前的男朋友分手了。真巧,今天剛好一個月。
他待我很好,可是這段感情,并沒有使我變得更好。只有精神強大的人,才能成為我前行的力量。也許他還是沒有長大,不能體會到生活的切膚之痛。也常把簡單的生活和平庸的生活混為一談。我不能等他成熟了再繼續前進,真的不能繼續站在原地。
你的女兒多么要強和倔強啊。這點太隨你了。我想把人生過得豐盛一些,如果在年輕的時候不傾盡全力的生活,那么是否失去了青春的意義?我也曾看著舊物哭到泣不成聲,也曾想起美好的時光難過得亂摔東西。對,我也曾。這代表,從今以后,不會再去做這些事情。在感情中,不可委屈求全,也不可貪圖溫存。兔子說,真正適合自己的人,不需要太過復雜的指引與溝通。懂得你的人自然就會明白你想要的,便是我能給的。這樣兩個人的生活就能很好的進行下去。生活應該簡單起來。那么現在,就讓我對舊日的感情說聲謝謝。然后照顧好自己,直到遇到對的人,溫瀾潮生。你說這樣,好不好?
現在的自己也在慢慢地好起來。如果有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那就是我一直在努力的生活。還有身邊的這些好朋友。
比如姣,我們在今年年初,做起了串珠定制。用心穿做每一串手鏈,搭上不同配飾,賦予它們新的生命,以及意味深長的寓意。雖然不及別人淘寶店分分鐘的收入,但是我們是在用心做事。這是我第一次做小生意,沒有賠本。忙活了幾個月,賺到的錢雖然不多,但是很開心。我很喜歡與自己對峙并樂在其中,因為戰勝自己,比戰勝別人要有意思的多了。有的時候我在她家串珠到深夜,她在凌晨還在打包快遞,這種用力生活的感覺,好得不得了。姣的父母對我非常好,如同自家人一樣溫暖。 18年的情誼,很難得不是么。
比如亞赫,你也一定還記得她吧。我最好的朋友。要不是她在初中時第一個對我說話,我可能真的會是個自閉的人?,F在她已經結婚了,過得蠻幸福。我去參加了她的婚禮,感動得熱淚盈眶。前兩天是她的生日,我問她想要什么禮物。她發了長長的短信給我,說只愿我開心,只愿我有任何事情第一個都能想到她。
比如老三,她說第一次看到我,就覺得我身后散發著橙色的光芒。我們在一起聊人生,聊夢想。并付出于行動,用內心的堅持與現實抵抗。我們利用休息的時間閱讀書籍,學習知識,抄誦詩經靜心。我們一直在用一種精神溝通,能遇到這樣懂得彼此的人,實屬不易。對于我們來說,生命的終點不是肉體上的消亡,而是精神上的貧瘠。
比如染塵,這幾年他待我如親妹妹一般。生日時想著給我發禮物,端午節想著給我寄粽子,我想買他發表了文章的雜志,他都不會讓我花錢,直接買了快遞給我。這些,我想你都看得到。他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馬上就要有小寶寶了。希望你也能為他祈福,希望他的寶貝和妻子一切都好。
還有很多想著我的人兒啊,他們給了我很多提高自身的機會,能夠結緣真是福祉。被人惦念的感覺很好,人因為有了存在感,所以覺得幸福。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充滿干勁,喜歡和他們“廝混”在一起的日子。是質樸簡單用力的生活。我很感恩,感謝在這24年中,所有幫助過我的人們。
我知道人心難測,可我信善,從不怕人心。從小時你就告訴我要以善為念。不管這一世遇到怎樣的磨難與不公,都無法左右我的善念。
與人為善者,必有善終。
媽媽,說到現在,我終于平靜下來不再哭泣。
這五年,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你說過什么。
因為我害怕自己不可自控的情感,于是就一直把話的放在心里。
可很顯然,這不是一件好事兒。
靈修的時候,哥哥說,要我學會勇敢的面對過去。告訴自己已經過去,敞開心扉。
雖然我現在做的還不夠好,但是我會慢慢領悟著其中的道理。讓你看著我一天天的好起來。
對你說的話,怎樣也說不完。
我坐在書桌前寫了整個晚上,我想,說晚安的時間到了。
明天早上,我還要去首師大上課,讀漢語言文學的在職升本。
邊上班邊進修可能有點辛苦,不過非常充實。
我不想為人生留下什么遺憾,這一定也是你想看到的。
媽媽,我的人生像是倒敘。這些終歸要承擔的傷痛,都在年少時向我襲來。
這注定會比常人痛很多,也要難很多。
但是沒關系,倒敘的人生,同樣能寫出精彩的文章。
我也會做個心靈手巧的人,把堅持喻做針持在手中,努力縫補被現實扯破的衣衫。也同樣堅定著心中的信仰,抱以生活最溫暖的微笑。
所以,媽媽。請你放心我。請你記得,我如此愛你。
晚安,我親愛的你。
永遠被你深愛著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