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屋

? ? ? ? ? ? 且相信你心中的黑屋。當(dāng)回憶變得不堪回首,匆忙的腳步便會將它棄于其中,你會覺得它已消亡,因為已無了蹤跡。可總待一天,潛意識會深深地將它挖起,提醒著你:它并未死去。

? ? 從一張照片說起。我無意中翻到了一本塵封的相冊,想翻翻自己年幼時的照片。無意翻到了這么一頁。那是我表姐的照片,摟抱著我,一臉歡心,但絕不是照相時特意的微笑,而是如獲至寶的喜悅,那至寶便是我吧!

? ? 可惜我卻不敢確定,她的一切行為可以都說是撲朔迷離的,因為在我未生之前她便患上了神經(jīng)病。

? ? 至今我還不知道具體的病因是什么,只聽傳聞是我的大伯因一次考試成績毒打了她一頓,這便埋下了病患的種子,之后她突然變得與別人很不一樣(具體哪兒不一樣我是不知道的),于是被迫輟學(xué),回家勞作。也許那時他們只是認為她受驚了,不久就會好的,于是沒有采取什么治療,以至于最后弄地一發(fā)不可收拾。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斷層,我一無所知。

? ? 她的病蔓延的很慢,小時候她的病還只是間歇式的。聽祖母說的,那時,只要是她清醒,最喜歡的就是我了,常常把我摟在懷里,像照片里的一般。

? ? 而這些道聽途說的記憶就像命中注定似的要溜走。

? ? 相反又恰恰是些可怕的記憶,緊緊地附著在我的記憶中。

? ? 她不時就會發(fā)病,你不可預(yù)測,也無法阻止。一到那時,她會瞬間一言不發(fā),神情俱滅,僵直的保持著剛剛的動作。

? ? 有時又相反,她會無緣無故的暴怒,動身“清掃”四周一切東西,家具、飯碗、祖父……

? ? 祖父總是最先去喚她,她便總是第一個揮拳頭向祖父。那次她掀翻了餐桌,我與我姐被祖母拉著躲進了臥室。祖父一人在外。

? ? 祖父沒有一般老人肥碩的身軀,反而弱不經(jīng)風(fēng)。患一身疾病,曾幾次在死神面前徘徊,奇跡是每次他都會在千鈞一發(fā)時起死回生。

? ? 只聽著門外散落著瓷片破碎的聲音,還有祖父被打時無助的呻吟,他呼喚著她的名字,

? ? “你怎么能這樣呢!?”

? ? 可她哪能為此停下。我們都著急了,趕快打了“110”,好不容易打通,對面卻回避說:神經(jīng)病的話請撥打120。于是又打了“120”那面也只是敷衍了事。我們只好斷了外援的念想。

? ? 后來好像祖母也出去了,好在不久,她的病狀漸漸緩和了。

? ? 而我和我姐卻不知過了多久,才敢打開門,瓷片和著殘湯敗水還有鮮紅的血液靜靜的流淌,只見祖父與她各躺在一把椅子上,祖父的額頭還流著鮮血,祖母在旁邊說著什么。我記不清了,但他們臉上流露著的恐懼和悲傷,我還歷歷在目。

? ? 盡管如此,她還是經(jīng)常在我們這兒住,祖父母也從不懈怠對她的照顧。

? ? 只道當(dāng)時是尋常,想那時祖父痛苦的呼喚,這怎么會僅僅只是呻吟?

? ? “怎么又放她來城里了?”

? ? 這是我父親常常與大伯爭吵的話題。他們就像在展開一場拉鋸戰(zhàn),父親總是說擔(dān)心祖父母的安全,極力反對大伯的行為,而大伯卻總把她的一切贍養(yǎng)交給祖父母來辦。因此大伯在父親口中便是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中山狼,而大伯的辯解我尚且不知道。其實,他們都只是難得帶這么一個累贅。

? ? 每次送她回家,父親都非常積極,當(dāng)天就可以完成,而每次不出一個月,她又會不知不覺地被送到祖母家。這樣來來回回總不是辦法,總是要有個能照顧她的人。經(jīng)過兩家人的深思熟慮,最后的決定是:將她嫁出去。

? ? 這聽起來很是白癡的想法,誰會娶這么個神經(jīng)病老婆呢?不怕被打死么?

? ? 可在大伯那貧窮的偏僻小山村,有那么個異性便是喜事了,何況結(jié)婚。只要肯嫁,必有相迎,想在這荒蕪人煙的地方孤獨終老將會多么可怕。

? ? 果然一個三四十幾的男人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

? ? 她十分喜歡他,他們總在一起,他一天天不辭辛勞細致入微的照顧,就像還是年輕氣盛的少年,她就像是一位不愛多言的羞澀少女。

? ? 漸漸的,似乎是奇跡,又似乎是必然,她的病情竟然漸漸消去,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了,這讓我們?nèi)叶紨柯暺翚猓o待她的恢復(fù)。我們想事情必定是要這樣發(fā)展下去的,終于美好的果實將會結(jié)出。

? ? 可一切就像精心計劃的一場陰謀。一夜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突然生出了一副冷漠的面孔,他不再殷勤地照顧她,就像是終于厭煩了,也許他想到了,這樣不是路。于是干脆點,遠遠地去向外地打工了,過了不久就辦了離婚手續(xù)。

? ? 這使祖父母不得不再次承擔(dān)起這一切。引得父母與大伯們大呼“不是人!”

? ? 那時童年已離我遠去,初中繁重的課業(yè)使我很少來探望祖父母了。

? ? 當(dāng)我再次在他們家里遇見她時,她已病入膏肓,她變得十分抑郁,她總說有人在她耳邊呼喚,有人在她腦海里徘徊,她為那不明者詭異的笑,為他詭異地哭。除此之外她不在有表情。“她完全喪失意識了。”父親對此論定。就像行尸走肉,生氣全無。

? ? 可祖父還是一如既往,在她發(fā)病時,在一旁輕聲告訴她

? ? “別怕,那個人會走的。”

? ? 其實我們都知道他不會走的,就算走了,那也就將是她的死期。

? ? 看著祖父母的徒勞,我開始憐憫他們的固執(zhí),同時開始憎惡這無情之物。

? ? 那天她就坐在我的面前,一臉的僵硬,我毫不在意靜靜地吃著飯,她望著我,用深陷的眼神,望著我,我毫不在意。我想她只是一個短路了的機器了,一堆肉而已。

? ? 她卻一直看著,看著,突然!她竟然哭了,雙眼眨巴著淚水,可能又是那無明之人有說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吧,她還能想什么?

? ? 祖母上前問道,她為什么哭啊?

? ? 猜,她說了些什么?

? ? 她說,她想我了。

? ? 奶奶說,我就在對面,就在對面。

? ? 可她能看到嗎?我就在這對面,現(xiàn)在唯一的,她曾愛過的人啊,我,就在對面,她卻看不見。

? ? 此時我已無能按耐住心中的悲傷與自責(zé),就像千百條瘦蛟在我心中騰躍,擊撞著我的五臟六腑。我哭了,默默的,拭了拭模糊的淚水。

? ? 我錯了,也許對于痛苦誰都會感知的吧!

? ? 初三后,我已不在見她了,直到中考完畢,我才打聽到她的消息。她還是被大伯領(lǐng)了回去,大伯天天把她鎖在一個黑屋里,只提供三餐。

? ? 聽到這里,我已經(jīng)不寒而栗了,我想高呼又總是有所顧及。這樣的黑屋其實就是一座活埋者棺材,但活埋的不是肉體,是靈魂,她那支離破碎的靈魂。

? ? 聽說,在一個平靜的清晨,一聲嬰兒的哭叫響徹云霄,大伯四處尋找,最后確定在那黑屋里,一個黏黏的小孩肚子上還連著臍帶躺在血泊之中,而她卻毫無聲色……

? ? 之后,便沒有故事了,今天的她不知怎么樣了。

? ? 不管怎樣,我想,她還不如快快死去,炬之為灰。若是如此,那日夜凜冽的狂風(fēng)啊!請暫且歇息,好輕輕揚起她骨灰,飄揚,最后在他們門前的田塍上埋葬,安息。

? ? ? ? ————二零一七年十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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