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記憶在農村,家里雖算不上家徒四壁,但也極盡簡陋。地面都是土地,房頂一根根梁子,如果我沒記錯那叫lin子。一鋪炕六七米長,大約兩米寬。炕上鋪的草編炕席,后來好像日子好了一些,鋪上了地板革。農村燒土炕,通常都是炕頭熱,炕梢涼,炕頭的草編席子有時會烤糊,所以沒有幾家鋪著完完整整的嶄新的席子,通常都帶著黑邊。炕沿通常是木頭的,就像包門框一樣突出來一點高度,小時候就因為有這炕沿,每次上炕要起跳好幾次,最后終于扒上炕。炕頭一進門處有一個小火爐,日常晚間燒點水,或熬點粥,屋子里彌漫著米香。
兩間臥房中間是做飯的地方,按現在的格局應該算是南北通透,兩室一廳,雙向朝南,外送不算面積的前后院。在如今的北京應該算得上千萬豪宅了,那時候的前后院足可以再蓋三間房那么大。前院的李子樹是我們仨成長中經常提起的,似乎最能代表我們在農村的童年生活。在N年后翻出的一張李子樹下的照片,讓我們忍俊不禁。照片中大姐笑對著鏡頭,露出小豁牙,身上的衣服看起來也像是在樹上爬上爬下好幾次,臟兮兮的。我會特意把照片拿給大姐夫說:“看看,看看,這就是你那可好看可好看的媳婦”!姐夫才不以為然,而反過來指著后面那個臉和身上更加臟兮兮,坐在用自行車胎和鐵絲做成的秋千上的家伙說,我就想知道這是誰?那是誰?那當然是我,其實我堂而皇之地取笑大姐的結果往往就是自取其辱,因為從小到大每個時期我們仨的照片,大姐永遠是最美麗端莊最有靈氣的一個,哪怕這張看起來臟兮兮的照片依然是歪著頭美美地笑著,而我們倆,用二姐的話說,她每一張的表情都是苦大仇深,而我就是一付受氣包的樣兒。
雖然照相看起來受氣,可現實生活中我可是“奸”極了的。記得那時候爸媽要下地干活,晚上去集市賣東西。我們很害怕晚上只留我們仨個在家,在我們看來炕頭的那個墻角是最安全的地方,誰要是能擠在墻角的最里面,外面還有兩個人保護,那就更完美了。于是在每次爸媽走了,我們去院子里關好門后,都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墻角,以占據最佳位置。慢慢地,很奸很奸的我發現,不跟著她們去關大門,每次看爸媽要走的時候就蹭住這個墻角不動,就不需要跟姐姐們比賽跑步了。于是后來墻角的最里面通常就是我,然后是跑的快的,最后是跑的慢的。我現在仍想象不出來,在漆黑的夜晚,三個3-5歲不等的小女孩畏畏縮縮地躲在墻角是怎樣一個場景,而這也奠定了我們集體的不安全感,以及我們仨人的性格的差異。我最小,所以總是理所當然地耍滑,她們倆也不跟我計較;而大姐是老大,有先天的年齡優勢,和作為長女的父母關注的優勢,唯有中間的老二兩頭不討好,從父母那得不到最好的,在我們小團隊里又不能占據最好的,只能忍氣吞聲,自我調節。事實證明,長大后最獨立、最堅韌、最包容的那個人,也是她。
雖然日子看起來清貧,但我一直認為我們家算是村子里面經濟條件相對不錯的人家。因為早在80年代初就買了一臺電視機,當時整個村子能買電視的寥寥無幾。自從買了電視機,家里熱鬧極了。當時正在熱播周潤發、趙雅芝主演的《上海灘》,一到點,家里炕上和炕下就坐滿了人。有時回過頭,還能看到窗戶那還有幾雙眼睛,他們大冷天的就站在窗外看畫面,也聽不到聲音,依然看的津津有味。爸媽也熱情地招呼他們吃花生、瓜子,電視演完了一地的狼藉,卻從沒聽到媽媽抱怨,第二天依然熱情地招待大家。后來家里又買了錄音機,爸爸每次在后院的園子里干活,都會把錄音機拉長線,放在后門門口的位置,錄音機里反復播放著“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這些歌從始至終都在我的腦海里不曾抹去,因為它洋溢著甜美、幸福,好似當時全家人的心情。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