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西部某醫院急診室的護士接獲通知,五個緊急病人將被送來,更糟糕的是其中一人是護士的丈夫。其他四人同爲一家人,她并不認識。院方雖然盡力搶救,最后五人仍告不治。
是什么原因導致五人喪命?建物倒塌?巴士肇禍?瘋漢濫射?火災?
答案是憤怒害死了他們。
事情發生在一條鄉間道路上,兩輛車在超車時互不相讓。兩個駕駛愈來愈火大,索性并排賽起車來,以致連對向來車都沒看到。
護士的丈夫就是其中一個憤怒的駕駛。兩個駕駛完全不認識對方,當然也沒有理由對對方生氣,只是因爲超車而大動肝火。事后家屬決定向幸存的駕駛提出告訴。這樁因憤怒而引發的意外造成三個破碎的家庭。根據官方研究,憤怒是美國車禍的第一元兇。多數人開車時都有一肚子火的經驗,所幸這種極端悲慘的結局只是少數。但任由怒火不加節制地燃燒確實可能成爲生命中非常負面的因子。我們必須學習用健康的方式表達憤怒,以免控制不成反被憤怒宰制。
其實憤怒是一種自然的情緒,在自然的情況下大概只須幾秒鐘或幾分鐘就可排解。舉例來說,看電影時碰到有人插隊,生氣一分鐘左右是很正常的。自然的表達憤怒是正常的―――容許自己憤怒一分鐘,然后便應繼續向前走。但不當的表達或壓抑則會造成憤怒的積壓,到后來遇到事情不是動輒過度激憤,便是完全無法表達憤怒。
憤怒不會因壓抑而蒸發,而是變成一件未完成的事。些微的怒氣若不加處理,只會愈積愈多,到后來必然需要一個出處―――通常都是不當的出處。前面所說的兩個駕駛就是累積了太多的憤怒,在碰撞之下便一發不可收拾,不到幾秒鐘的時間燃起火山爆發的威力。
積壓怒氣還有一個問題―――縱使傷害你的人愿意爲他的行爲負責,事情還是無法過去。即使你相信對方的道歉很誠懇,但還是怒氣難消,這憤怒便會積壓,然后以各種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浮上來。
很多家庭的教養方式認爲任何憤怒的表現都是錯的,有些家庭則是雞毛蒜皮的事也會變成怒火沖冠。憤怒原是自然的情緒表現,但我們似乎很難找到理想的學習模范。人們通常不去探討如何處理憤怒,而是去質疑它的合理性,用其他情緒代替,總而言之就是不去感受憤怒。然而憤怒是自然的反應,若能適時適地適當的方式表達,更是有用的工具。舉例來說,很多研究顯示憤怒的病人活得比 較久,可能是因爲他們較能將情緒表達出來,也可能是懂得爭取較好的照顧。可以肯定的是憤怒能激發行動力,幫助你掌控外在環境,設定人我的適當界線。只要不失之過度、暴力或傷害,憤怒是有用且健康的反應。
憤怒既是人體重要的警示系統,當然不宜不分青紅良白地壓抑。憤怒是在提醒你,你受到傷害或需求未得到滿足,就像愧疚感一樣,憤怒可能表示某件事情偏離了你的信念。偶爾因受傷害而憤怒是健康的―――這是我們碰到異樣感覺的正常反應。然而我們往往因太過恐懼憤怒而完全加以否定,甚至忽略了它的存在。
你不必將憤怒視爲毒蛇猛獸,唯恐生活被呑噬,其實它不過是眾多感覺的一種。花太多心思去分析或探討你的憤怒是否合理恰當都是沒有意義的,那等于是懷疑人應不應該有感覺。容我再說一次,憤怒不過是一種感覺。感覺是要讓人體驗而不是評斷,就像其他的感覺一樣,憤怒是一種傳遞訊息的溝通形式。
然而很多人都聽不到憤怒所傳遞的訊息,甚至失去感覺的能力。如果你問一個發怒的人:「你感覺如何?」他可能會說:「我認爲……」顯然他是用理智在回答情緒的問題,用的是頭腦而不是感覺。
人有時候必須訴諸直接的感覺,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感覺,不妨試試閉上眼睛一手按住腹部,這個簡單的動作有時候很有幫助,或許是因爲運用到身體而非腦部吧。現代人似乎都忘了如何體會身體的感覺,我們習于將理智與情感分家,讓理智主宰一切,忽略了身體與感覺。不信的話,留意一下你說話時是否經常以 「我認爲……」開頭而不是「我感覺……」。
憤怒常表示傷痛沒有被處理,受傷害會造成眼前的痛苦,而殘留的傷害則變成憤怒。日積月累,憤怒也就日益增加。當你累積很多傷害后,便漸漸難以厘清―――到后來連憤怒都無法辨認。你漸漸習慣帶著怒氣生活,以致誤以爲那是你性格的一部分,然后你開始看輕自己。因此,首先你必須先將舊的傷害與自我區分開來,將憤怒釋放出去,你才能記得自己的好,記得自己是誰。
人們憤怒的對象也可能是自己,爲自己做錯事或未做某件事而憤怒,覺得自己背叛了自己―――通常是爲了討好別人。有時你會因爲沒有尊重自己的需要而憤怒,表面上你氣別人虧欠了你,卻不知道其實你是氣自己一開始就不夠尊重自己的需求。人們常固執地不肯承認自己的需求,因爲在我們的社會里需求是懦弱的同義詞。
當你將憤怒轉而向內時,往往便表現爲沮喪或愧疚。壓抑的憤怒會改變你對過去的記憶,扭曲你對現實的了解。于是殘余的怒火不僅成爲你與他人之間的疙瘩,也成爲你自己的一個心結。
我們常常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壓抑怒氣直到爆發開來,歸咎別人責怪自己。我們不習慣讓憤怒自然表現,也就認爲憤怒是非常負面的。于是看到別人大吼大叫便簡單解讀爲脾氣太壞,其實不吼叫的人不見得就擁有平靜的心靈或能免于怒火灼傷。
你必須認真看待你的生活經驗。
恐懼若是不加處理,甚至忽略其存在,可能就會轉變爲憤怒,而憤怒若是不加處理可能會演變成偏激。
一般人較習于處理憤怒而不習慣處理恐懼,你比較容易向配偶承認你在氣他,但恐怕很難說出「我很怕你離開我」。又例如一般人很容易因事情不順利而發怒,但要承認「我害怕自己不夠好」則比較難。
小德和女友小妮約好在咖啡廳見面,結果因事先沒說清楚而各自在不同的咖啡廳等待。小德等了半個多鐘頭后在她的電話上留言,然后便回去了。
「我想一定是搞錯地方了,下次再約就好了。小妮卻不這么想,她很生氣,認爲我是故意讓她等的,還說對我失望,不再相信我之類的。我提醒她不過是弄錯地方罷了。」
對小德而言不過是一次單純的誤解,對小妮來說卻是嚴重的信賴問題。她的憤怒顯然是過了頭,而那很可能是舊傷口的后遺癥,導致她無法看清事實。
小妮不去探究憤怒背后的恐懼,卻將過錯全部推給小德。她只跨出一步就停止了,而這一步(憤怒)是每個人都很在行的:「我氣你沒有陪在我身邊。」「我氣你老是遲到。」「我氣你沒把事情做好。」「我氣你說那些話。」我們必須學習跨出第二步,探究背后的恐懼,下面舉出一些可能的線索:
#憤怒:我氣你沒有陪在我身邊。
#恐懼:你不在身邊時,我怕你會拋棄我。
#憤怒:我氣你老是遲到。
#恐懼:我不如你的工作重要。
#憤怒:我氣你沒有把工作做好。
#恐懼:我怕我們賺的錢不夠多,付不起賬單。
#憤怒:你的話讓我生氣。
#恐懼:我怕你不再愛我。
不斷表現憤怒總比處理恐懼容易得多,但對解決眞正的問題毫無幫助。事實上反而會使「表面」的問題更惡化,因爲多數人在怒火之下都不會有太好的反應。大聲怒吼很難說服對方承認犯錯,常常有人說:「他對我吼了十分鐘,但我 還是覺得我是對的。」但很少有人會說:「他又繼續吼了二十分鐘,我開始覺得他是對的。」
合理的恐懼也會因過度的憤怒而變得不合理。舉例來說,有個同事老是遲到,如果你一再指責他遲到恐怕于事無補。但如果你對他說:「工作好多,我怕會做不完。」他應該能認同你的擔憂,同時又不會覺得你在對他發泄怒氣。
克制怒氣需要很大的力氣,但多數人仍不免因此痛苦而且得不到心靈的平靜。
我們的社會價値觀認爲憤怒是不好的,因此我們很難找到健康的宣泄方式, 也都不熟悉談論或紆解憤怒的方法。一般的作法是壓抑、否定、克制,但也因爲不懂得表達小小的怒火,往往等到有一天無法積壓時才爆發開來。多數人不會就眼前的事情直接表示:「這件事讓我生氣。」多半是勉強裝作是從來不發怒的好好先生小姐,等到裝不下去時才去翻陳年舊帳。
死亡會讓相關的每個人都感到憤怒。然而醫護人員要如何宣泄憤怒?家屬與病患又要如何排解憤怒?我覺得醫院應該設立一個房間讓人尖叫―――沒有對象地任意尖叫。如果每個人都能有一個隱密的房間可以宣泄憤怒不是很好嗎?如果憤怒找不到出口,遲早你會對著某人大吼大叫,而這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人喜歡和憤怒的人相處,也因此憤怒的人常常要忍受孤寂。
很多人會壓抑怒氣是因爲抱持批判的態度,認爲一個和善有愛心有靈性的人是不該發怒的。其實憤怒也可以是正常的反應,重要的是如何因應憤怒,不管是對自己、對別人,或甚至對上帝的憤怒。
每個人宣泄怒氣的方式不同,可能是咒罵上帝,對著枕頭尖叫,或者用球棒擊打病床。有些人事后會表示感覺好多了,以前他可能害怕會遭天打雷劈,事實是宣泄后反而覺得更接近上帝。我的一個女性朋友就說:「我知道寬大的上帝自能處理我的憤怒,何況我的怒氣并不是針對上帝。」
一個空服員的父親在擦槍時意外死亡,她很努力地嘗試接受事實但終究辦不到。直到有一天在家里她又想起父親的死,外面忽然雷電交加,下起傾盆大雨。 她跑到院子里,在狂暴的雷雨中用盡全力大叫,對著上天憤怒地嘶喊。那是很奇妙的經驗,她覺得自己的憤怒得到了紆解。她舉起握緊的拳頭向著天空尖叫了幾分鐘后,跪倒在地上哭了起來。然后她終于找到多年來睽違已久的平靜心靈。
學習更坦誠地表達憤怒。
人生是治療與經歷情感的旅程。嬰幼兒從不讓感覺殘留,哭過便不再難過,發脾氣后便不再憤怒。臨終的人會變得坦誠,變得像小孩子一樣,會知道怎么說「我害怕」「我生氣」。
今天作業:
我們也可以學習更坦誠地表達憤怒,學習讓憤怒成爲一時的情緒,而不是一種心理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