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遲,半夜被滿窗的月光驚醒,竟再也無法入睡。
月光如水,屋里木紋的書桌、棗紅的衣柜、流蘇的窗簾、團花的地毯,都仿佛成了水底的礁石、水草和淤泥,而我,仿佛沉在水底的一尾魚,在經年的往事里游來游去,輕易就攪起多少曾經拼命去忘記的痛楚。
10年了,老是想起遠在蘇州的你——
那天我們從楓津路走到白云街,再走到迎春南路,初秋的炎陽下,你的鼻尖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你說,我們去澹臺湖大橋吧,那里是通往獨墅湖的運河。兩個異鄉(xiāng)人,爬在橋欄桿上,心底有說不出的迷惘。我們的愛情注定了只能流浪在這異鄉(xiāng)的一隅,運河上拉沙船吐著黑黑的長煙,看得見甲板上船娘在淘米洗菜,而后旁若無人地換衣裳……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你突然說,跳下去,我們會怎樣?
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我們又能怎樣呢?你說蘇大相門后莊的福建酸菜魚辣椒放的太多,如果再加些番茄醬就好吃了。我說,我們沒有一起去過啊,我們去的最多的是觀前街,而且我清楚的記得你最喜歡的是雙色魚頭、蟹粉小籠包和雞頭米羹。沉默,然后你淡淡的說,可能是記錯了。我知道和你一起去鳳凰街吃玫瑰餡酒釀餅的不是我,我知道那天從稻香四村去紅莊你不是打的而是坐車,而且送你的是一輛路虎,我還知道那一夜你不是去加班而是去了木瀆……
遍體鱗傷,傷筋動骨,這些年多少的往事如秋雨點點滴滴地冷我,如星星顆顆閃爍地溫暖我,如云朵不絕如縷地欺騙我……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夜涼如水,把一床素花的薄被裹了又裹,還是感覺有些涼了。秋分、寒露已過,接下來就是霜降了,秋天正在在一天天的老去。想起南宋詞人楊澤民《掃花游》里“素秋漸老”的句子,10年了,蘇州的你36歲,洛陽的我也40歲,我們都老了。
終于明白,自己原不過是一條念舊的魚,在40歲的這個秋夜里,始終無法做到如魚得水。
阮小籍,作品見《讀者》、《散文》、《小說月報》、《文學界》、《延河》、《青年作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