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章禾是喬南村人,弟兄三個一個妹妹。根正苗紅,歷代貧農。因為娘舅早逝,為給姥娘養老送終,只身一人遷戶口至山后村。
文化大革命時,章禾也曾是一名奪權派的得力干將。吹拉彈唱,樣樣精通。編筐做簍都是拿手活。一開始在生產隊西窯卡磚坯,著實能干。只是因為住姥娘家,加上姥爺家姓佟,戶門小,才耽誤了婚事。
章禾姥爺姓佟,算是富裕中農,不過在解放前,閨女沒出嫁時,三個閨女一個兒子,都長的人高馬大的,在山西頭種了幾大畝谷。有一年在谷子待收獲時,一個給土豪放牛的成小個子(彎腰駝背的一個干巴老頭)牽著牲口從佟家地邊走,沒牽住韁繩,被饞嘴的牲口啃了兩溝谷。這還了得?佟家姐弟們把放牲口的成小個子打了一頓。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老成的東家可是方圓幾里首屈一指的財主覃四爺,大兒子在三團干連長,二兒子在安邱城里干團副。家里良田數百畝,牛馬成群。老成在給覃四爺放牛時挨了小門小戶的佟家人打,委屈的在家里躺著生悶氣。覃四爺知道后氣得大罵老佟家,真他娘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覃老爺通知大兒子,當即派了兩個背大槍的傳令兵,闖到佟家抓人。要把佟家兒子帶到三團去審問。幸虧在當閭長的覃叔苦苦哀求之下,才要佟家給老成賠錢,并擺酒席賠禮贖罪方才罷休。
啥年代也一樣,遇事千萬別沖動,沖動是魔鬼。為了幾個谷穗子,把幾畝上好的谷地賣掉才還上這次打人所欠的饑荒。從此佟家元氣大傷,逐漸敗落啦。
在六十年代初,章禾娘舅又偷挖大伙賴以生存的救命地瓜種,被貧協組長抓住,抽了他倆耳光,并開社員大會批判,連驚帶嚇,得了精神病。在同村人記憶中,章舅老佟總是彎彎著腰,口中流涎,嘴里叫喚著“號號火火…!”沒幾年就死去了。章禾可能就是在娘舅死后才來山后村落戶的。
佟奶奶白色頭發快掉光了,露出和老臉一樣發紅的頭皮,拄著根油亮亮的彎把拐杖,初一十五的領著一幫大娘奶奶們發錢糧祭拜神靈。同時,佟奶奶還能掐會算,給小孩試脈叫魂,村里的老人小孩,有個頭疼腦熱的,很多去求佟奶奶給看看的,有求者眾。
每逢給神仙們發錢糧時,家里日子寬裕的大娘往往包上一碗白面馉扎(水餃)或者是買包青島餅干做貢品,有求于神靈者往往把貢品倒給神婆佟奶奶,一碗馉扎夠老婆子吃一天的。而外甥章禾只能自己啃黑色的地瓜干面窩窩頭了。
記得小時候,這個煩人的老太婆,見我便“大眼大眼!”地叫著,很令人反感。佟奶奶啥時候去世的記不清了。
章禾2(光棍當自強)
佟奶奶去世后,章禾過起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生活。沒辦法,自己學會了蒸窩頭,搟面條,自力更生養活自己吧。
隨著政策逐漸放開,除了在生產隊西磚窯卡磚坯外,章禾還到路邊臘條地里割滑條子,泡軟后編筐做簍,蘋果簍子、花簍、小筐、糞簍樣樣拿手,編好后,到高崖集上賣掉,小日子還過得挺滋潤的。
這不是年終結算時在磚窯卡磚坯,掙了五六十塊錢,再加上賣給果園的蘋果簍子,賣了三十多塊錢,不用兩年,就攢夠了買自行車的一百五十塊錢,章禾托人買回來了一輛大金鹿自行車。這在當時也算是大件之一。
勤快的章禾把家里收拾的干凈利索,在閑著時,往往取出掛在墻上的二胡,拉起來有聲有色,如泣如訴。京劇呂劇都能拉上手,不愧是原來在文宣隊干過。
正好東鄰樂嫂娘家有個小妹妹,小時候在大隊果園里,被一只象小牛犢大的犸虎(狼)撲倒,差點喂了狼,幸虧被看果園的大叔發現,放了一土炮,才把犸虎嚇跑了。
本來就缺心眼的伍姑娘,又受到如此驚嚇,嚇地得了神經病。經過多方治療后,才有所好轉,為人處世和缺根筋似的少個心眼。再加上臉上被狼咬了個大疤,長大談婚論嫁的時候,正兒八經的小伙子是無人問津了。
有一次,蘭姑和樂嫂啦起來了伍姑娘,偶爾提了句,給她提提家務活尤其是會做飯的章禾吧,雖然說三十多了,可人脾氣好,不會受氣挨打。樂嫂回娘家時剛一提到章禾會做飯,脾氣好,跟著他不會吃氣挨打。沒想到小妹妹聽后竟然對老章很滿意,特別是“會做飯不挨打挨罵。”忙不迭聲的接連說了三遍,“中,中!中!!只要會做飯吃,不打俺罵俺就行!”呵呵呵,沒想到蘭姑的隨口一提講,成功的為老章禾脫單了。
伍小妮也太實在啦,剛定了親,就知道心疼漢子。跟著她二姐樂嫂背了花簍到坡里拾柴火。看到她背著簍子,干活很賣力,有人問樂嫂,“小伍是給恁家摟柴火吧?”沒想到樂嫂一撇嘴,“俺會撈著燒了?人家給她男人摟滴,還要拽著俺給她那漢子章禾攤煎餅呢!”
“是嗎?”鄰居打趣道。“沒想到伍妮妮還沒嫁過來就知道疼漢子啦!老章家哪個墳頭上冒煙,燒了高香找了個知道疼人的好媳婦!”穿著紅棉襖花棉褲的伍妮還以為是在夸她呢,也不插話,只知道嘿嘿地傻笑。
秋莊稼收完后,挑了個好日子,章禾把小他十多歲的伍小妮娶回了家。那天,章禾穿上了新做的中山裝,雖然說有點老相,可收拾干凈了,也算是一表人才吧。伍妮也穿上了新做的大花褂子紅棉褲。
出席婚禮的有章媽,還有佟奶奶的一個侄女邢嫂,還有幾個原來一起在文宣隊拉二胡的伙伴,章禾沒出嫁的妹妹也來幫忙。做過廚子的鄰居輝哥給炒的菜,伺候了兩桌。
人到中年的章禾娶了個小娘們,人逢喜事精神爽,吃過晚飯后,老章禾拿起二胡,邊拉邊唱開了“李二嫂改嫁”中李七唱的段子,“李七我,心里恣,沒想到半路里遇上了一個小娘們呀哈……”
章禾3(豆腐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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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少妻,章禾自打把伍妮娶回家后,添了個棒勞力。伍妮有使不完的力氣,就是愁燒火做飯,有時候還帶點傻樣。記得他倆剛結婚沒幾天,村團支部呂劇團在大隊部院子里排演《李二嫂改嫁》,身著紅襖蘭棉褲新娘裝的伍妮,也和一幫半大孩子似的,太陽還大高高,(大人們一般都是吃晚飯后,拾掇好家里,等天黑開演時才來看戲的)就湊在戲臺子附近看劇團成員們豎桿子拉紅色大幕布。有人打趣伍妮道“吆吆,新媳婦不在家陪新郎,在這里干嘛呢?!”
“呵呵,本來俺不好看戲,在家里老章剛弄俺,俺才躲出來滴!”這伍妮還來個實話實說,讓人忍俊不禁。
章禾利用在河沿上開荒打的兩麻袋豆子做本錢,又請柳石匠給新鑿了拐磨上的磨紋,開始做開了豆腐。以前是自己一人拐豆漿,現在多了個幫手,伍妮弓著腰重復著一推一拉,老章邊往磨眼里添豆子,邊用手幫她一起做著拐豆腐的圓周運動。伍妮愁干做飯洗刷之類的家務活,可有的是力氣,拉起拐磨來,一點也不撒滑。老章用紅石頭的小拐磨做出來的豆腐細膩,再加上老章人實誠,撈豆腐漿用鹵水蘸好后,放在用木板釘的木頭框子里,下面用秫秸稈箅子墊著,上邊壓著木板,老章又壓上一塊青石板,壓上幾個小時,做出來的豆腐細膩瓷實,口感好,下鍋炒不碎,在附近村里打出了名氣,尤其是在西洼村,都吃服了章家豆腐。
每天做早飯時,老章騎自行車載著豆腐,到西洼中間街上,便敲著用牛角做的梆子,“邦邦邦”地敲著,吃慣了章禾豆腐的西洼人,便紛紛拿盤子盆子出來割豆腐啦,你三斤我二斤的,呵呵呵,二三十斤豆腐不用多久就賣完了。老章的豆腐賣不完,別人做的豆腐一點也賣不動。
章禾摸著門道了,既然大家愿意吃我做的豆腐,那就加加量,試著一天做兩座豆腐。頭天下午泡上豆子,晚飯后用拐磨推出豆漿來,伍妮燒火,熬成豆腐腦后,老章過濾后用鹵水蘸好后,放在天井里的木框子里,用籠布包好,再壓上青石板控水。
倒出大盆來后,接著再泡上豆子。瞇一小覺,早起來把做好的豆腐裝上車子,騎自行車出去下鄉轉一圈,賣完后回來。吃飯后稍微打個盹,看看豆子泡的差不多啦,再和伍妮夫唱婦隨地用拐磨磨出豆漿來,如法炮制,連蘸帶控水,下午豆腐控好水壓瓷實后,再載著下鄉轉著賣掉。嘿嘿嘿,一天兩座豆腐賣著,現錢能掙個三四十塊錢,過濾倒下來的豆腐渣吃不了,老章買了兩頭仔豬,用豆腐渣加上點糠喂豬,一年能賣出四頭大肥豬去。
老章的腰包漸漸的鼓了起來,過著日漸殷實的日子,老章心里美滋滋地。記得那年春節,老章揮毫潑墨,寫了付對聯,“他人致富我有路,一年三季賣豆腐。”橫批是“生財有道”,哈哈哈,老章還挺有文才的吧,既抒發了得意之情,又為自己的豆腐店做了廣告,一時傳為佳話。
章禾4(押寶) -
隨著日漸殷實的家底,老章腰包鼓了起來。伍妮的肚子也爭氣地給章禾生了三個兒子,分別取名昌、盛、興。后來,隨著新任村長為了鞏固地位,取得鄉領導的支持,把計劃生育辦公室引到山后村搞計劃生育。一時間,鬧的村里雞鳴狗跳,人心惶惶。計生辦主任雇著憲哥的五0拖拉機,在拖斗欄桿上綁了倆大喇叭,拉著汽油機子發電機,帶動擴音器。計生辦主任站在拖斗上,手持麥克風,不厭其煩地圍著村子轉圈喊話,宣傳計劃生育,什么是基本國策呀,什么只生一個好啦……
通過一打二嚇唬,膽小怕事的如大朝哥之類的,乖乖地去縣醫院作引產手術;膽大者如兩鬼們,樹起屌來無陰涼,家里值錢東西都轉移出去了,計生辦也拿他們沒辦法。再就是來舅明哥那些先富戶,超生了孩子,罰款多少,拿一張支票就OK搞定了。
苦就苦啦那些半吊子戶,把你家里扒屋拆墻,搶糧食,稍微拾掇拾掇,就夠你二年掙的。呵呵呵,只好東取西湊的,把罰款交上了事。新村長上任頭一把火,讓計生辦從村里劫走四萬多塊錢,不能不說是一大敗筆。
計生辦逼著章禾交罰款,沒辦法,只好把剛剛滿月的三兒子章興送了出去。交了幾百塊罰款贖回被搶走的自行車,大肥豬。又逼著生育正旺的伍妮去醫院做了節育結扎手術。
對此,章禾和被折騰地夠嗆的其他超生戶一樣,對新村長懷恨在心,毅然決然地在門前的飼養院后墻上留了墨寶“堅決擁護申書記(前任)為首的黨支部,打倒禍害老百姓的新村霸!”……
沒想到章禾寫的標語壓對了寶。新村長頭一炮打錯了地方,原來支持他的本家兄弟們,也有不少被計生辦罰款做結扎手術的,紛紛到大隊部爭吵鬧事,新村長干了不到一年,灰溜溜地撂挑子不干了。
前任申書記又東山再起,掌權后,對寫標語支持他的章禾贊賞有加。大筆一揮,不僅免去了章禾的往來欠款,還劃給了他幾畝因超生而沒分給他的口糧田。并把他視為自己人,在后來章禾與東鄰爭樹之糾紛中支持了章禾……
章禾5(地基之爭)
章禾與伍妮成家生子后,在山后村扎根發芽了。老佟家算是后繼有人啦。在佟家屋西頭有兩棵梧桐樹,是章禾娘舅栽的樹,賣了樹干后又從墩頭上自己發出來了兩棵小樹,一開始沒拿當回事的。可經過沒幾年長成材能賣錢啦,突然間后鄰(也姓佟,是章禾的剛出五服一個舅),跳出來說樹是他栽的,想賣掉換錢花花。
這下章禾不干啦,在他姥爺家的屋西頭地基上,從他舅栽的樹墩頭上發出來的,而且后鄰蓋新房還占用了章禾姥爺家幾米地基,這些章禾都聽姥姥念叨過,因為是近股子(都姓佟,服氣不遠的一家人),也就答應沒要錢。
沒想到人心不古,見兩棵樹成材了,后鄰老佟眼紅啦。為了這兩棵樹,更重要的是屋西頭這塊地基,佟家曾與章禾大打出手,一家四五口人圍攻章禾。正當壯年的章禾毫無畏懼,在自己村喬南村沒吃過粗面(啞巴虧)據理力爭,逮著后鄰略顯單薄的大兒子,一個別腿打翻在地(當年根正苗紅的革命闖將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可不是好惹的)幸虧別人拉開了。
后來大隊申書記出面,又找多人證明樹的確是章禾舅舅栽的,況且是在人家屋西頭,經過調解,兩棵樹歸屬章禾。
章禾通過自己的實力保住了姥爺家的地基,恣的天天晚上拉二胡。這年春節,老章又貼出對聯來了
“喬南章禾山后居住,佟門邢氏后繼有人!”橫批為“合法繼承政府保護”……
章禾6(“家道中興”)
6通過爭樹的這一仗,章禾打出了氣勢威風。再加上有文書記撐腰,章禾在山后站穩了腳跟。
隨著倆兒子長大,大兒子章昌雖然說有點木訥,但是上學還跟上趟,每次考試勉強能及格;二兒子章盛就不行啦,一年級上了三年,連自己的名字還不認滴,只好不了了之,不上學啦,在家里穿著破衣服,腆著老母豬肚子,褲子沒有提上去的時候。臉常年不洗,兩行鼻涕常年掛著,“出攏出攏的”,鼻唇溝長年發黑,象極了家里喂的小仔豬豬鋼嘴上粘著的豬食疙渣。整天跟著伍妮屁股后邊,象個跟屁蟲似的。
好在章家地里只種著小麥,套種玉米,春地里種的是做豆腐的原料大豆。都是省事不需要精細管理的作物。老章春秋冬三季做豆腐賣,利用豆腐渣喂豬,除了豆腐掙錢外,每年還能出欄四五頭大肥豬。小日子日漸殷實起來。
財帛供富漢,章禾東鄰老光棍蘇老漢,因患病撒手人寰,在申書記默許下,老章趁機擴大院子,把五保戶老蘇的院子據為己有。倆兒子,占了蓋八間房子的地基。
到了夏天,天熱,不能再做豆腐賣了。好在隨著山后村及周邊種大田西瓜戶的增多,原來就做西瓜經紀的以及頭腦靈活的能人們,紛紛到外面的瓜菜批發市場,引來各地的西瓜經銷戶,在村西的油漆公路附近收購西瓜。自發形成了一個西瓜批發市場,需要人裝西瓜時,經紀人便去叫沒種西瓜的章禾來裝車。
除了腦袋一根筋的伍妮不聽老章擺布外,倆兒子跟著老章裝車,只是裝西瓜也算是力氣活,特別是裝散在地下的瓜時,需要幾個人配合,老章要力氣小的二兒子在車廂里給人家專門碼瓜的娘們滾西瓜。他與大兒子負責往上傳西瓜,二十多斤的大西瓜,幾個人拋著傳遞起來,有時接不好,“嘭”地一聲,砸到胸口上,能打個趔趄。不過裝一車西瓜,爺仨能掙到六七十塊錢,收入還是很可觀的。裝完瓜后,老章也總是拿出幾塊錢來,和倆兒子去包子鋪吃上頓肉包子;或者是割上二斤豬頭肉,爺仨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頓,老章有時喝上二兩昌樂白干酒,高興啦還能拉著二胡,哼哼兩句呂劇“李七我心里恣,半路里又遇上一個小娘們呀哈……”
看到爺仨確實能掙錢買好吃的,一直圖吃喝給別人家幫忙摘瓜背瓜的伍妮也加入了章家裝車隊,有時候一家人包一輛裝散瓜的車,能掙到一百多塊錢呢。可惜的是賣瓜就是那么十幾天,不然的話,章家裝車也能掙到大錢呢。一季子賣瓜時下來,爺三個也能掙個三四千塊錢。比有的單純種西瓜戶收入都多。
百巧百能的章禾割來地頭溝沿上栽著的棉槐臘條,摁在水灣里泡軟后,又開始了編筐做簍,編一些蘋果簍子,糞簍之類的,賣給果園承包戶裝蘋果。這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章禾老家喬南村大哥家的兒子,這年經過發奮苦讀,考上了大學。同樣是在土里刨食的章大哥靠地里來地里去的收入,維持一家人生活及供三個孩子上學就捉襟見肘了,湊不夠兒子上大學的費用了,只好打發孩子來山后村向二叔章禾借錢,雖說伍妮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可老章二話沒說,到當時高利息吸收存款的經管站,給侄子提了三千塊錢,算是借給他的。又偷偷塞給侄子二百塊算是上大學的賀禮。侄子很感激章禾的雪中送炭,后來畢業分到一所高中教學,經常來山后村看望章禾……
“他人致富我有路,一年三季做豆腐”,一天兩座豆腐,能收入五六十塊錢,倒下來的豆腐渣喂豬,每年都能賣出去六頭大肥豬,老章的腰包鼓了起來。手里幾年功夫就存了兩萬多塊錢。
章禾把已故五保戶老蘇頭的破敗倒塌的院墻,先是用棒槌秸稈插起來,看看沒人跳出來反對,第二年又拉磚壘了起來,并在院子里又蓋了兩間豬圈,呵呵呵,準備甩開膀子加油干。大力發展庭院循環經濟。
章禾原來開墾的二畝多曾種豆子的荒地,屬于溝岔荒灘。經過申書記同意,老章栽上了一百多棵中林46楊樹,在溝斜坡上砸上了一墩墩的棉槐條子,秋天收割用于編筐做簍。每年只是象征性的往村里繳六十塊錢的承包費。
大兒子章昌升到初中上學啦,雖然有點木訥,可混個初中畢業證應該是沒問題。倘若是申書記繼續干著的話,送章昌去當兵應該是問題不大。這是申書記曾經許諾過的。
老章心里盤算著,自己在家里再把家幾年,蓋上四間新房子,給大兒子娶上個媳婦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樣一來,就能真正實現“佟門邢氏后繼有人”啦,想到這里,章禾心里美滋滋的……
至于二兒子章盛,到時候給他買上幾只奶山羊放著,雖說是隨他媽伍妮有點一根筋,但是放羊維持個人生活應該是沒問題。只是有點不聽話,唉,但愿他能樹大自直吧。
? ? ? ? ? 家有憨妻
伍妮自從做了結扎手術,又遭遇了小兒子被迫送出去的撕心裂肺。原來是就有點神經病,更是變地郁郁寡歡了,一度舊病復發,上來一陣子叫著章禾的小名“狗子狗子,還俺孩子!”的大罵。
后來經過邢神醫的治療,又加上別人的開導,才逐漸穩定下來,只是有點沒心沒肺啦,有時對著老章咬牙切齒,除了拐豆腐外,坡里的營生懶得出去和老章干啦。
春暖花開時,伍妮閑下來便在外面晃悠,鄰里街坊有什么營生需要幫忙時,一叫就到。同樣缺個心眼的二兒子章盛,不上學后十多歲了還整天跟著伍妮,有時候也幫著人家干撒點瓜苗之類的輕快活。自然吃飯時也去用人者家里吃飯,一般都是大盆子大碗的燉雞燉魚的伺候著,章盛一直吃到咽不下去為止,撐得小肚子鼓起來,連褲腰帶都提不上去了。
老章看到伍妮娘倆給別人家干活都很能干,在自己家里干活時,反而不怎么出力啦,心有不滿,一直抱怨納悶。鄰居小伙子說話啦,“老伍娘倆給人家干活出大力,是用人主家都炒雞燉魚滴伺候著;給老章干活,老章不舍得買好吃滴,自然那娘倆不出力干活啦,呵呵呵…”
伍妮雖說是有時一根筋,和老章對著干。可用人干活者誰家對待人孬好,心如明鏡。什么季家疼人吃,下面條吃鍋里擦上半鍋子蘿卜絲,吃不飽;仲家嫌人臟,每次吃飯都給她娘倆用專門的碗筷子;君家拿她當大姐待,倒下來的衣服拾給她穿,從不瞧不起人……
不過當初和老章結婚時,定下的老規矩她還清楚地記著,就是在家里不做飯,什么蒸饅頭,烙餅之類的,都是老章干。君嫂問她,“你怎么不學著蒸饅頭呢,包水餃你不是也會呃囊?”伍妮答道,“俺才不學來,學會了老章剛讓俺干!”呵呵,說起來還有點理直氣壯呢……
章禾(護犢子惹事)
章禾大兒子章昌上初二時,有天哭著回家,說是在學校被同學打了。“狗養的狗親,貓養的貓疼”,老章一聽就火啦,當即就騎自行車到山后村西的中學,不管三七二十一,逮著人家孩子就揍了一頓,算是給兒子撐腰出了氣…
沒想到剛出校門口,就被幾個聯防隊員截住了,原來是被打男孩子的父親,在鄉上一個什么所干所長,人家還有人在縣上當官呢。一接電話兒子被一個莊戶人打啦,這還了得,當即開車去學校,拉兒子去醫院檢查,住院治療。這邊把老章關在一個閑屋里,劈頭蓋臉的那一頓打呀,把老章都給打蒙啦。
關了老章一晚上,第二天放他回家拿錢付藥費,不然要告派出所拘留老章,一打二嚇唬,把老章嚇得心里嘣嘣直跳……回家后心里還象揣著小兔子似的。好在有個懂點法律的鄰居給他出了主意,別聽那人忽悠,不用理他,他們還打你關你一晚上,還犯非法拘禁罪呢。
還是不放心的章禾戰戰兢兢地去找申書記,多次罩著他照顧他的申書記,也說是沒什么大事,當即拿電話問派出所所長,人家說沒人告,所長不知道要拘留人,老章這才一顆心放到了肚子里。
好在那個被老章打的孩子也沒什么大礙,只是受驚嚇,打幾天吊針就好啦。山后村申書記與縣長是同學,平常付鄉長到村里都愛理不理的。見申書記出面過問了,那孩子家長也沒再追著老章要藥費。
不過經過這場驚嚇,老章也有點神經質了。后來,隨著申書記因病退休,換上了曾被老章稱做村霸的人干村長,老章禾又擔心人家秋后算賬,逐漸心生退意,打算回喬南老家啦……
章禾(喬南置業)
隨著老書記病退,原來撂挑子不干的村長又掌握了山后村的大權。說是不會秋后算賬的村長大人,又顯示出來了“雷厲風行”的作風。從鎮上請來司法、派出所聯防隊員等,實行宅基地有償使用,墻外無樹,把章禾在墻外栽的樹都砍伐啦。并把老章以前開荒栽樹的荒灘提高承包價,結果被新村長的一個本家兄弟高價拱去了。
接著又清理往來欠款,又把老章好拾掇,這樣一來,老章在山后沒什么值得留戀啦。騎自行車回老家喬南村,打撈著給大兒子章昌買房子。經過一個以前伙伴的牽線,在村西南角買下了四間磚瓦房,帶院子伙棚豬圈一應俱全,要價一萬五千塊錢,經過好友說合,一萬三千塊錢成交。
交錢拿鑰匙后,章禾才來到村東邊的大哥家里。提起來他買下了村西南角喬木的房子,準備給大兒子章昌說媳婦用,再待幾年,他也要葉落歸根,回老家來與老兄弟姐妹們聚到一起,一窩一塊的一家人,也好有個照應。
“你買了誰的房子?!”大哥以為是聽錯了,加重語氣又問他道,“喬木的帶院子的四間房子!”章禾答道。
“嗯樣,俺那朝巴兄弟呀,你咋不回家來商量商量呢,他那房子不吉利,蓋屋時起山尖子時,歪下磚來砸死了個人!”交錢了沒辦法啦,好在曾經的革命闖將章禾同志不迷信。也沒感覺到有什么不合適的。弄得一直迷信鬼神的章老大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章禾(自投羅網的“老黃家”)
大兒子章昌勉強上完初中后,自然考不上高中,也就輟學了。老章給兒子在老家喬南村,買下了一處四間磚瓦房,伙棚、豬圈、大門樓一應俱全的宅子。至于章禾大哥說的不吉利,章禾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作為當年的文化革命闖將,章禾跟著貧協主任許老爹破四舊時,曾經清理過廟里的泥塑神像。記得許老漢領他們把關爺廟里的泥神胎子清出廟來,往廟后蓄水灣里傾倒時,曾口中念念有詞“有神滴恁就升天,沒神滴恁就鉆灣吧!”呵呵呵,人家許老漢活到九十多歲,也沒見什么神仙怪罪過他……
還有就是剛文革那陣子,駐村干部領民兵把村里的神婆巫漢集中起來,民兵背槍看著,工作隊長讓他們把各自擎著的神仙請下來,看看真有神仙還是假有神仙。那些平常裝神弄鬼的“神仙們”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膽小的都尿褲筒里啦,自然神仙們都跑到九霄云外去啦,這些章禾同志都如歷歷在目,因此不懼怕邪魔鬼祟。
章禾東鄰季叔,種著十幾畝地,家里院外垛滿了棒槌子,伙棚偏房里堆滿了花生毛果。家里老鼠成群,禍害糧食。可家里還喂著雞鴨鵝狗,院子里還撒著老母豬剛下一個月的小仔豬,不敢下毒餌藥耗子,怕誤藥了小豬。季叔只好從集上買了幾個老鼠夾子,支在玉米垛底下夾老鼠。
老章為了燒火做豆腐,在東跨院子里堆滿了從地里拉回來的玉米秸稈,這天早晨,老章賣完豆腐回家后,到東跨院子里喂豬,聽到東墻根處棒槌秸稈底下“沙啦沙啦”地響,走到墻根扒開一看,哇塞,發財啦!一只腿上夾著老鼠夾子的黃鼠狼正在想往里鉆,被一個茬子頭擋住啦,老章用棍子把它敲昏了。
哈哈哈,發財啦!這個黃鼬皮能賣好幾十塊錢呢!老章把黃鼠狼吊到大門框上,準備扒皮吃肉。鄰居大娘看到了,“料不滴了好,這是大仙,恁趕快把它放開!別惹它韓!”
從不信邪的老章不為所動,邊扒皮邊問在一邊的二兒子,“盛,咱扒了煮煮吃肉,你吃嗎?”見吃不顧命的章盛趕緊答道“俺吃呃囊,爸爸,快扒快扒!”呵呵呵,看在煮肉吃的份上,小章盛竟然主動親熱地叫老章爸爸啦(章禾老來得子,大兒子和鄰居家一樣叫“爺”,到二兒子出生,老章也時髦一回,讓二兒子叫他“爸爸”,不過章盛一般都是隨著老大叫他“爺”)…
老章把黃鼠狼扒皮后,泡在盆子里,血紅色的一團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胴體,把盆里的水都染得血紅血紅的了……
日記本
章禾(血色天空)
章禾二兒子章盛隨伍妮,沒心沒肺地一根筋。常年不洗臉,黑色的鼻子疙渣粘在鼻唇溝上,黃色的鼻涕出嚨出嚨地來回串,眼看就要淌到嘴里了,旁邊的大人看不下去了,喊聲“盛,過黃河啦!”這才倆指頭捏著鼻子一擤,一把鼻涕扔到地上,接著用褂袖子一擦,袖口處明晃晃地,用老人話說就是象明鐵似的。
章盛大冬天穿著早不合身的七八歲時做的小棉褲,露著半截小腿,呼掃呼掃地在街上躥來躥去,從來沒感冒過。孩子真是怎么養怎么長。反而有些條件好的寶貝疙瘩,冬天在生著碳爐子的暖和屋里,不敢出來。偶爾出去透透氣,包裹的象粽子,里三層外三層,呵呵呵,哪次流行感冒都落不下。吃藥打針七八天才治好。
按理說這么破茬的一根筋的渾孩子,不容易得什么病才合邏輯。奇怪的事發生啦,就在章禾爺倆燉黃鼠狼吃后幾個月,章盛感覺不對勁啦,突然間看到什么東東都是血紅色的,太陽是血紅色的,樹枝是血紅色滴,嗯樣,連土坷垃都是通紅通紅滴。
“血血血!嗯樣俺那娘呃,通紅通紅滴!”這個渾球難道得神經病了嗎?后來發展到處于驚恐狀態,吃喝拉撒尿都在房屋里,不敢出來了……
好在大兒子還算精神,過幾天把他送到他表哥的汽修廠去,學學修車技術,養家糊口應該是問題不大。老章禾心里盤算著,至于盛盛隨便他自生自滅吧,這樣的朝巴孩子,有也五八,無也四十。心里雖然這樣想,可還是騎自行車去山前村,求老中醫劉老先生給他開了幾付中藥,用沙鍋熬好,看著逼他喝了。
呵呵呵,真是狗養的狗親,貓養的貓疼呀,可憐天下父母心……看似缺個心眼的伍妮,看到跟屁蟲二兒子得病了,不顧不信神的章禾反對,也四處打聽哪里有能人,并躥躥著求神仙告奶奶,給二兒子擺顧。仙姑,神醫都去找過啦,正所謂得著病里亂求醫……用朱砂煮豬心吃過,請大仙用桃枝子抽打著往外送過,在章盛手腕上佩戴豬驚桃核…章盛才待有點起色,沒想到大兒子章昌又有了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