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可以自全。
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
整體的一部分。 ”
英國詩人約翰·多恩如是說。
我曾爬上建筑物頂層,本想感受下“一覽眾山小”卻發現,當我看到街道上,一層一層的玻璃窗內密密麻麻的人時,愈發感覺到自我的渺小。那時,那種突如其來的,天地間的蕭索寂寥如海水漫延,慢慢涌向我將我淹沒。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情緒。
后來我和閨密一起出門,從清晨浪到月半,一整天都只有欣喜,絲毫回憶不起獨登高樓的悲感。我想這可能是因為朋友的存在將那種“我欲乘風回去”的寂寥之感驅散了。你會知道,你的生活中面臨的所有不快樂都有人分擔;所遇見的所有快樂都有人共享。你在這個緲遠的天地間有了無法割斷的聯系,一種純粹的志趣相投的感情上的,無關任何利益牽扯的,沒有所謂血緣作紐帶的,來自于兩個陌生家庭的獨立個體的聯系。因為有這樣一種自由的純潔的名為友情的牽絆存在,我們常坦然于天地間無所畏懼。
離開學校后,我跟閨密們的實地距離被無限的拉長了,四處輾轉流浪,一面尋求著安定,一面跳動著躁動的心。說起來,在校成績不算好也不算差,家境平平也沒能力幫忙安排后生。于是,我拖著一個皮箱就走了。
爭吵,爭吵,爭吵,妥協。
想來也是對不起父母的,他們希望我像村里的大齡姑娘一樣找個差不多合適的男人嫁了好好過日子也不過是覺得這條路看得見安全的未來。
我不喜歡。我不妥協。閨密Y就來了。
她作為一個標準的乖乖女已然找到了實習公司。她知道我想離開家們,離開熟悉的城市去闖蕩江湖后便立即趕了過來。我應該一鼓作氣悄無聲息的離開的。我沒有。我在車站等她。她給我發了短信,只有三個字:我來了。
那正是蚊子多的時候。燈火通明的城市,背著大包小包的行者,打工者,職員……在車站吵吵鬧鬧的聚集在一起,細看又能發現,他們已然自主的分散站開,誰也不離誰太近,給彼此一種無言的安全感。我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去到另一個熙熙攘攘的城市,遇見另一群禮貌又陌生的人,追逐所謂的夢想,或者說是求生。可能是兩小時后離開,也可能三十分鐘后就走,這全取決于Y……
她來了,先是劈頭蓋臉給我一頓臭罵,罵著罵著眼睛就紅了。我記不清她說了些什么,也無從得知當時的心情。這好像是一種記憶斷片,也可能是當時我并無什么感激涕零,只是覺得,同窗好友到畢生閨密,要走了還是得告知一下的。潛意識的行為,不曾細究其中的復雜感情。
一個人,從北方,一路向南。
住在便宜的青旅,吃著便宜的食物,不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的面試機會。每天晚上看一些雞湯給自己加油打氣。在失落的日子不敢聯系父母,因為每每都會想起離家時的決絕。在找到合適的穩定的生活方式之前,我每天做幾個兼職也還能勉強生活,未曾向任何人尋求經濟支援。
Y是懂我的。我不允許自己向生活低頭。任何經濟的援助都可能成為擊敗我驕傲的毒藥。我們的聯系,仔細想來其實不多。我甚至能夠記清楚她每次跟我聊天都講些什么。她講了她的新男友,講了她的強勢的上司,講了她即將轉正的工作,講了她的奇葩的同事……我跟她吐槽我的掙扎,說自己一段乎吃土的日子,講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工作卻因為有臨時空降的人而被拒之門外,講自己的蠢――沒有足夠的準備就走了,開玩笑說自己好累想回家,她聽了就使勁嘲笑我“回啊回啊,你什么都沒做就回來肯定要被你爸媽打,然后你就會被打丑,這時候我就來跟你拍合照!哈哈哈”……
就像是我跟她還在學校,還在400m跑道的操場,還在那些月朗風清的夜下。
沒幾天,我就收到了一個零食大禮包。收件人寫的“蠢M”,收件電話寫的我的手機號。然后,我就收到了來自Y的短信“哈哈哈蠢M,土好吃還是這個好吃!”
那時我就覺得,可能這就是閨密吧。你跟她瞎扯一大堆廢話,她總能從中獲得關于你過得好或者不好的信息。
閨密彼此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像是喜歡自己關心自己般的去關心另一個。總是會吵架,總是會不知不覺的和好。在一起時就像兩個長不大的傻孩子。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夜風的溫度,不陌生的Y的關懷。就好像我從風雨歸來,她給我備粥還輕問一句“此粥可溫?”。
汪先生呼喊著“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而有些人會在你硬抗風雨時問一句:可安好。不是說朋友就必須要選擇同一條道路共同進退,而是在凄風冷雨的夜里能送來一聲問候。在令人敬畏的天地鴻蒙間,在紛紛擾擾的繁華塵世間也毫不自卑蕭索。
愿你安好。
愿你有那樣一個朋友――在你直面風雨時,送上一碗溫粥。
愿有人問你,此粥可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