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煙火在他墳上綻放。
寥落的夜里耀眼逼人得很,再一口清酒入喉,他潤如玉的面容恍惚間又顯于面前。
“哈哈哈……”
“砰”酒壺落地,上好的清酒落濺在墳上,濕了碑濕了泥,亦濕了他的面。
夜風拂落了樹上初綻的花,紛紛揚揚撒落在他身周,隨著醉人的酒氣,伴著夜風,起舞爾后棲息在了墳上。
不遠處是盛世百姓歡鬧,而這里,僅是酒鬼與孤魂罷……
伸臂抱過了被夜色浸濕散著涼意的碑,清秀的臉頰靠著碑側,蒼白羸弱得宛如夜中鬼魅。
嘶啞的聲音覆滿了蕭瑟,滿載的,盡是癡迷,
“將軍..我想你了..”
酒氣彌漫,白霧漸起,朦朧了一片。
睜眼,已是了白天。
腦袋混混沌沌卻沒有醉后的酸澀,起身出門后的景象讓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過來。
這不是..兩年前了嗎..
他呆呆地看著面前笑得一臉溫柔的人,仿佛置身霧中。
面前的人見他發愣,向前一步抬手想做些什么,然被他退步離了開來。
“蕭櫟?”好看的人皺起了眉,不解地看著他。
不..你不是他,他一年前..就走了啊。
囁嚅著雙唇,他原以為自己可以說出的話在口中輾轉百遍后,滿含酸澀地下咽。話如最烈的毒藥,緩緩流過喉間,灼傷了心,傷了肺。
抬眸見的是滿面憂慮的他,他的眸里,此刻除卻他,再無他物。
心口猛地一顫,苦澀在嘴角蔓延,擴散開來。
不再貪戀這一份繾綣,轉身就跑。
這不是他..自己記得的,他已經離開了..
就為了那所為的盛世..
那個縱然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也依舊為著天下著想的好..將軍啊..
睜眼閉眼,白衣將軍溫潤如玉的模樣始終揮之不去。
呼吸漸重,步子慢慢慢了下來,身邊的景象開始變幻。
似乎到了那日殿上。
方抬眸,就足讓他目眥欲裂。
“慕將軍,請。”太監尖銳的嗓音比之當年,更甚幾番。
白袍將軍隨手扔了愛劍,接過那一杯比圣心更難揣測的鳩酒,悠悠嘆了口氣,便一干而盡。
他站在柱后,雙眸急得赤紅,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這樣..只能這樣徒勞無功地看著他飲下毒酒。
“..蕭櫟..”
隱約間,他似乎聽到了他倒下前近乎從嗓子中擠出的聲音。
干澀而無力。
他唇畔溫柔的弧度染著星點無奈。
旁人看不懂的笑,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好將軍,在這塵世間還有牽掛……可是他就這樣一杯酒結束了一切,拋卻了牽掛,拋棄了名利,拋棄了這塵世,為了天下大義,孑然一身離開。
淚又一次模糊了視線。
再抬眸,冰涼的夜,凄冷的墳。墳上剛落的酒香氤氳,沾染了落英的憂。
你看,這天下百姓無一人記得..今日是他們最愛的大將軍的生辰..與忌日。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啊..
可又有誰記得那些開啟了這太平盛世的將軍戰士?戰死沙場的下場夠不夠!馬革裹尸尸曝荒野的下場夠不夠!還是..功成名就后,被人鳩殺敗破名聲成了一世罪人的結局,才夠?
猖獗的笑聲自近乎啞至失聲的喉間溢出。
世人謂他清雋無雙又何如?
世人捧他為當朝丞相又何如?
這世間再無人可夜半聆雨,再無人可秉燭夜談,再無人可把酒言歡..有的不過是昏庸至極的君王與愚昧百姓!
醉人的酒香蜿蜒曲折流入夜色深處。
依稀記得,這是他曾贈予自己的酒,似,喚作浮夢。哈,浮生..不過一夢罷。
年輕的書生醉倒墳前,顫抖地雙手抱不住自己,然堅定地抱住了碑。呼吸微弱,淚已盡。
重德元年,開朝大將軍慕懌被查出與前朝人往來罪證,鳩酒賜死。
重德二年,當朝右相蕭櫟夜間失蹤,不知所向。
方才二年,開朝重臣五只余三,圣心難測,暗隱風云。
夜微涼,未央。
原創。花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