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于2006-10-08
回到四周環山的小鎮,我放下行李,陽光很刺眼,沒有人在車站等候我這個旅客,一個來去匆匆的旅客.這里早已經沒有親人了,行走在小時候走過的路上，只有偶爾看到的一家老店提醒著我曾經在這個地方居住過.
我在車站附近把行李安頓好，給自己開了一個舒適的房間.班駁的墻體強烈地提醒著我,這個地方也不年輕了.周圍的人好奇地看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拖著行李走進一家破舊的酒店,然后空著手走出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注目禮,低著頭,順著酒店門口的大路邊走邊看,那個商業街的牌子還在.一個專門錄音的小店還在,喇叭還在放著震耳的音樂,至于是什么歌,我聽不懂了.
據說是前年才修過的水泥路,旁邊掛上了燈籠,紅色的,一排一排,新華書店還在,門口那個櫥柜,左邊的玻璃被打碎了，用封口膠粘著,裂痕還在.快到十字路口了,車來車往,左邊一輛摩托車,右邊一輛小轎車,前邊沖過來幾輛自行車,我不知道往哪走才是安全的.忽然聽見一聲:走開!我趕緊一躲,什么車都不見了，我走過了十字路口,來到漠陽市場附近,人多了起來,賣栗子的，賣青菜的，賣茶葉的,賣龍眼干的,賣藥材的，沒有一個人吆喝,也沒有用渴望的眼神看著你,他們休閑地和旁邊的人聊天.等活的車夫們要不是在車上打瞌睡,要不就是和自家媳婦調情.
市場前的大馬路全是人,兩邊一路擺開賣菜的,什么都有,我還看見一只貓頭鷹在掙扎,我剛瞄過去,那個中年男人立刻說,兩百,要不要?我搖頭,他沒失望,繼續吸著煙,瞇著眼等待買家.來買菜的人很多,和賣菜的人講價,挑菜,甚至吵架,沒有一個臉紅的，誰都在一角兩角地討生活.
我在市場對著的小巷拐右,來到一個廣場,以前是文化局演出的地方,現在是個人工的廣場,鋪了地磚,搭了水泥的舞臺,對著博物館,里面放著幾塊石頭,外面擱著一根所謂幾千年歷史的木頭,我摸了摸這根黑黑的木頭，它比我老多了.
繞著新光照相館前面的芒果樹,我的左手摸不到右手了，以前還用石頭砸上面的芒果,照相館的老板還跑出來趕我們走,生怕被石頭砸下來的不是芒果，而是他的玻璃.新光照相館對面新來了一個小吃店,很多年前,那里是個賣CD的地方,我經常去聽歌,一張碟都沒買,老板還是笑呵呵地看著我聽歌.
小吃店對面的那條街,曾經有家小店,老板弄的餛飩很好吃,那里的面條是很細很細的長壽面,吃起來滑溜滑溜的,傳說他們家餛飩好吃的秘方,是用了地龍肉.小學門口對面也曾經有很多美味的早餐店,現在變成了一個嶄新的門口,對面是一家中國銀行.
小學的后門附近以前有個垃圾場,輪到值日的日子,我們就捂著鼻子,抬著垃圾往里面倒,每次都能看到濃濃的黑煙冒起,隨風而動.現在變成了一條大馬路,馬路兩旁是騎樓,仿西關騎樓而建的商業街,我一直往前走，想看看馬路盡頭是什么地方,記憶中,這里有很多狹窄的小巷,小橋和老人.路，我看到的只有硬硬的水泥,還有被拆了一半的青磚墻.
有個小孩子跟在我后面,他拉拉我的衣裳,問我去哪,我喉嚨里的音調沒有嚇跑他,他露出小酒窩,被媽媽喊走了.前面一排新的騎樓擋住陽光,剩下的舊樓在暗光里站立.我的身影拉長在旁邊的小汽車上,抬頭一看,太陽落在后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