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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永寧村里，吳（無）人寧靜。小人物想要安穩過一生，卻一次次抗爭不過命運。
石榴沒跟其他老師們打過交道，便不去找他們。她只是待在掛著一口鐘的大槐樹下，等著國棟。估摸著時間，也快下課了。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一位老師過來敲鐘。他看到石榴端著一口鍋在這兒，奇怪地問她有啥事。石榴臉色微紅，說給學校老師送雜米飯來了。那老師聽了，笑著說：“謝謝啊，給我吧。”
石榴有些猶豫，想了想說：“我還要接我弟弟栓柱，一會兒我給你們端過去。”
敲鐘的老師不再說什么。任由石榴在那兒。他盡忠職守地敲了敲鐘，走開了。石榴站直了身，以求在校園里顯眼一點。
國棟夾著一本書，被一群學生簇擁著出了教室。石榴使勁地踮著腳朝他看去。國棟也看到了石榴，他跟周圍的學生說了幾句什么話，他們便像四散的蒲公英，飛走了。
“你咋來了？”國棟把書拿在手里，走過去，站在石榴面前。
石榴低頭指指那一鍋雜米飯，又跟他說了一遍，是送雜米飯。她注意到了國棟穿的是自己之前給他做的藍布衫，就覺得，自己這趟腿兒，沒白跑。
“多虧你想著。”國棟說，“正好當晚飯。”
“晚飯后，你家里還有活兒嗎？”國棟又說，“學校今天晚上排練國慶節目。你來看不？不比看戲差。”
“那我收拾好家里了來。”石榴點點頭，又催促著國棟把一鍋雜米飯端走。騰出了鍋，石榴拿著，叫上她弟弟栓柱，往校外去了。
夏天的晚上，村子里很熱鬧。大人在乘涼說笑。小孩子在到處亂竄著玩兒。
石榴一家人的晚飯也吃完了，栓柱在煤油燈下溫習功課，新杰纏著他媽要出去玩。吳忠也出門去了。家里，石榴和葡萄也早早地收拾好了碗筷。像她們這么大的閨女家，已經不再上街瘋著玩了。女孩子家，總是要矜持一些。這是她們長大后，逐漸接受的想法。
“葡萄，聽說小學排練節目，咱去看看？”石榴跟葡萄商量。
“你是去看節目，還是看人？”葡萄笑著問。
“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你一個人看家。”石榴假裝生氣到。
“去。我不去，看你回來咋給爸媽交代！”葡萄說。
街上的人多，沒有誰會注意到兩個結伴而行的姐妹。她們來到學校，排練已經開始了。打扮入時的音樂老師金巧，正在指導著學生們排練節目《二月里來》：
“二月里來呀，好春光，家家戶戶種田忙。指望著今年的收成好，多擔些五谷交公糧......”
金巧的沒有梳成了大辮子，她散著頭發，垂到肩頭。頭發有點自然彎曲，半高處，還籠著一根玫紅色絲帶，打成個大大的蝴蝶結。她穿著一件快到腳踝的月白色連衣裙，腰身掐出了幾道褶皺。她一搖頭，一走動，頭發就上下彈跳著，蝴蝶結像是兩個落在頭上的麻雀，在不停地點頭啄食，裙子的下擺，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柔美的弧線。這裝束一看就不像其他大姑娘。
難得的是，金老師還總是笑瞇瞇地，一點架子都沒有。學生只要主動跟她打招呼，她就會和顏悅色地回過去。這是真的。有不少學生這樣說過。
“姐，金老師真漂亮！”葡萄捅捅她姐，羨慕的神情溢于言表。
“你可別動這心思。你看街上幾個這樣的？你打扮成這樣，看咱爸不打斷你的腿！”石榴說。
葡萄撇撇嘴，扭到了一邊。
“哎，姐，你的情郎來了。”葡萄說，她指著走過來的國棟。
“你來啦。”國棟過來，打招呼。
“嗯。”石榴說，“排練的節目挺好看的。”
“我到那邊兒一會兒。”葡萄說著，起身要走。
“干嘛去？”石榴拉住她。
“內急。”葡萄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挺倔的一個姑娘。”國棟笑了笑，在葡萄剛才坐的地方坐了下來。他和石榴挨得很近。
“你手藝真好！”國棟扯扯他的衣服，先開口說話到，“學校老師都夸，這衣服針腳細密。”
“我就是瞎做的。人家都上裁縫店做，那才叫好。”石榴說著，兩眼瞅著不遠處，正在排練的金巧。
“那能比得上這一針一線的上心？”國棟又說。
“你跟你家人說過咱倆的事兒沒？”國棟又問。
“這，叫我咋說。”石榴有點煩。
“你都二十出頭了，還不能說？”國棟不解，“現在是新社會了，青年人要勇敢追求婚戀自由。”
“自由？咱倆隔著教門呢。”石榴說。
“誰也不能阻止兩顆相愛的心靠近！”國棟有些激動，“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我？還是那我來消遣？”在他看來，這是個自由的新世界，要排除萬難去追求，牽過手，就應該是一輩子。
“我不是真心，能給你半夜偷偷摸摸地做衣服？我不是真心，能跑來跟你約會？”石榴也急了，她沒有想到國棟竟然懷疑她只是跟他消遣？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國棟也覺得自己失言了。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氣氛尷尬地沉默著。
“國棟、石榴，來跳個舞吧？”金巧老師笑盈盈地向他倆招手。排練結束了，幾個年輕的老師準備自娛自樂一下。
猛地聽到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和國棟的名字放在一起叫，石榴還有點難為情，像是沒防備地被推到了舞臺中央。
“你去吧，我不會。”石榴說。
國棟也想緩解一下氣氛：“我們一起去，好嗎？很簡單的，我教你。”石榴沒有拒絕，跟著國棟過去了。
錄音機里放著三拍子的節奏，國棟叫石榴把手放在國棟的肩膀上，國棟則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國棟示范著，讓石榴進進退退地踏著節奏移步。有好幾次，石榴踩在了他的腳上。還有好幾次，兩個人邁步的方向反了，差點兒把對方拉倒。石榴累得冒汗，直喊著要休息。
“這跳舞真不是人干的事兒，比下地干活兒還累！”石榴嘟嘟囔囔地走到一邊了。
葡萄一直在遠處的墻邊看著，她有點羨慕。她姐找到了喜歡的人。她其實并沒有什么事情需要離開，只不過在一對戀人面前覺得有點尷尬，才托辭走開了。她還有一點醋意，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在哪兒。
石榴早就看到了在這邊兒的葡萄，她走了過來。
“姐，我要是能有個喜歡的人，就是無常后下火獄，我也甘心！”葡萄情不自禁地說。
石榴趕忙捂住她的嘴：“姑娘家家的，別亂說！”
“沒想到，這吳家的大姑娘，還會跳舞嘞！”不知道是誰，戲謔地說著，這話順著夏天的風吹落到了倆姐妹耳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