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那天,早上五點鐘起床出門的路上,我快速地打開手機向父親的賬戶轉了一小筆錢。像是完成了一項意義重大的任務一般,收到錢到賬的通知后,我的內心瞬間有一股自豪的歡欣雀躍。
下午忙完事情給父親打電話,父親一本正經地批評我:“不要往家里打錢,我和你媽一切都好,有時間給家里來個電話就好!”
我配合著父親連聲說知道,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多買些營養品給自己和母親。不能在父母的身邊盡孝,也只好通過這種方式體現自己的存在。
父母是典型的60年代農村子女,本著那個年代人多力量大的思潮,父母的兄弟姐妹加起來十好幾個,大姑母家的表哥甚至比我的小叔都要大上幾歲。而我小時候每次去外婆家,都要依次從大舅到五舅挨個問候一遍,場面著實壯觀,當然了,過節的紅包也會相當感人。
父母都是苦命的孩子,奶奶在父親剛記事兒的時候便撒手人寰,外公也在母親很小的時候離開人世,留下兩大家子十幾個孩子像是寒風中的枯葉,無依無靠,沒有著落。
現在看來,父母當年的結合頗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兩個單親家庭的年輕人走到一起,互相溫暖,互相扶持,立志靠自己的雙手擺脫貧窮的羈絆,過上幸福的生活。
而我和弟弟就是在這樣一個一窮二白的家庭過著相對歡樂富足的生活。勤奮規矩的父母總想著改變眼前的窘境與貧困,卻始終找不到方法,于是只能笨拙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做著自己的小買賣,節衣縮食供我們讀書生活。
母親曾說:“我這大半輩子從沒有做過火車,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每每聽母親說到這里,我的心里都有幾百個慚愧。母親從年輕的時候在大熒幕上看到他人坐火車的情景就開始向往。父母結婚后因為我和弟弟還小的原因,母親沒有機會乘火車去外地;待我們姐弟分別考上大學,母親又因為路費的問題舍不得來我和弟弟的大學看一眼;現在我工作了,母親又以不愿打擾我和先生的生活拒絕來我的城市。于是一直盼,一直拖,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嘗到坐火車的滋味。
正是這樣處處節衣縮食事事斤斤計較的父母,把我和弟弟成功地培養長大,有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他們跟很多的農村父母一樣,把所有的希望與前程都傾注在子女身上,顧不得憐憫一下自己鬢角的白發與額頭的皺紋。
他們唯一的幸福就是看到子女幸福。
前段時間看歡樂頌,很多人都對樊勝美的家庭進行批判,她破爛不堪的家庭像永遠都揮之不去的枷鎖,禁錮著她向往美好生活的內心。無奈人最無法選擇的便是自己的出身,血脈相連的親情決定了不論你的家人如何,你總也不會忍心對他們置之不理。
樊勝美的故事是從現實中抽離出來的戲劇化產物,為了體現樊勝美的煩,編劇對樊勝美的家人給予了更為反面的描述。但即使如此,故事中樊勝美依然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予自己的家庭最大的幫助,即使哥嫂不務正業,母親重男輕女。因為不管怎樣,她的成就離不開家庭的支持,即使那個支持很微不足道。
前幾天跟幾個女性朋友聚會,春兒問燕子:“你現在可稱得上金領,快說,是不是已經成小富婆了?”
燕子笑著搖搖頭:“哪有啊,我弟的房子還沒買呢!”
燕子瞪大了雙眼:“親愛的,你得學會為自己著想,總這樣補貼家里,什么時候是個頭啊!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給自己找個男票!”
我隨聲附和著:“對,是該找個男朋友!”
但我心里了解燕子,看到她的狀態,仿佛是看到了另一個我。燕子來自北方一個寒冷的小山村,憑借著自己的一腔熱血和改變現狀的決心,拼了命地要在北京扎根。如今已是她在北京的第八個年頭,八年前的她一無所有,如今的她終于進入了規范人性化的大公司,拿到了令人羨慕的高工資,卻依然一無所有。
因為她要經常給遠在山村的父母送去一些問候,她要負擔正在讀大學的弟弟的生活費,她還要為弟弟未來的婚房攢上一些積蓄,否則,所有的重擔又要壓在可憐的父母肩上。
這個物質至上的社會,有時候一套房子的價值已遠遠超過了愛情。
我正托著腮思考這個復雜的社會,燕子突然轉過頭來問我:“嗨,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做?”
我驀地陷入沉思,春兒用餐勺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你來說說,如果是你,你會為你弟弟買房子,為你的三姑六婆解決各種疑難雜癥嗎?”
“我會!”我盯著春兒的眼睛,堅定地告訴她。
“完了!完了!都是現實中的樊勝美啊!”春兒一臉驚恐地看著我和燕子,這個沒受過貧窮之苦的善良姑娘露出一臉活菩薩般的同情。
是的,如果說定期給父母生活費,因為父母承擔不起高昂的房價而自告奮勇地肩負起一套房子的重擔的我們,是現實中樊勝美的翻版的話,我想要痛快地告訴所有人:你認為我是樊勝美,而我是心甘情愿!
或許有些人永遠都無法了解,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家庭培養出一個大學生的艱辛。他們渴望外面的世界卻又不得方法,只能固執地堅守住面前的一畝三分地,用辛勤的汗水一點一滴地串起對子女未來的渴望,待到子女羽翼豐滿飛出這片貧瘠的土地,當年年輕力壯的父母已近花甲之年。
所以即使你說我是樊勝美,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飴。父母的前半輩子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子女,現在的我,就想肆無忌憚地寵著他們,正如當年他們對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