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善于開頭,于是就這樣開頭。
斟酌是因為慎重,小心翼翼是原于珍貴。
從武漢到湖南湘潭,再到桂林陽朔。跟著一個戶外俱樂部零零散散足足乘坐了十二個小時的巴士,堪堪在這個舉國為勞動喝彩,人民爭搶旅行的日子,實在不怎么明智對不對。
然而陽朔真的是有點不像樣子,遠沒有迎接遠道而來客人的熱情。
六點鐘的最熱鬧的那條街上倒是頗為熱鬧,人群興奮地略略擁擠。街邊的店鋪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商品也算是玲瑯滿目地擺著等待被臨幸。然而當我們安頓好行李,且終于酒足飯飽,時間轉眼到九點,一出門就被街上的冷清凍了一個哆嗦。原本還算熱鬧的街道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店鋪在昏黃的燈光里苦苦掙扎,像行將就木的老人在渴求著拜托讓我再活五百年。看似色彩繽紛的商品原來大多都是大同小異,兜售著特色,打著文藝的旗號。
你好,我該怎么介紹你呢,我的“故知”。
他鄉遇故知,我覺得只在故事里出現的一句話。
我們轉來轉去很快就感到意興闌珊,索然無味。而一家掛滿各種葫蘆的店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小葫蘆們有的被穿上彩色的外衣,外衣上刻著各種圖案和文字。有的小葫蘆很滿意自己的裝束,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端莊紳士地站立著;有的則對于主人的品位不屑一顧,萎靡不振地東倒西歪,甚至妄想掙脫丑陋的束縛試圖向上生長,只是他忘記了,他早就失去了成長的機會。
走進店里,意外發現店子還挺大的。除了最醒目的葫蘆,還有一些不知道材料的項鏈,至少看著還不錯。老板是一個大概四十歲的男人,頭發不甚濃密,臉面看著還挺和善,問他問題的時候總是很樂意且耐心地回答,但也不會很主動聊天。
我們一行人中一個初中生小妹妹看來看去問來問去,結果還是決定不買了。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時候,同行的一個男生突然說他想買一個刻上字送給他女朋友,瞬間我就圓滿了。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同情心泛濫的原因,我總是不大愿意見到我覺得善良的人臉上出現失望的神色,特別是中年人。本該就以老板做成一單小生意而美美收場的故事,卻因為我突發奇想地也決定買一個葫蘆刻字而意外轉折。挑挑揀揀,最后還是選了原先看中的一個紅漆小葫蘆。于是我們坐在老板刻字書桌的周圍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老板顯然是個不能一心二用的人,每每跟我們說話的時候就得停下手里的活兒,所以他的話一開始也不多。同行的那三個女孩子看著我們的小葫蘆在老板的雕刻下變得似乎大不一樣了,居然都準備刻一個玩玩。于是我們嘰嘰喳喳地選葫蘆,熱鬧地討論到底刻什么字,店里的氣氛也被帶動起來,老板也開始跟我們聊得多了。他說聽我們口音像是湖北或者湖南的,聽到他這么說,我真覺得他特神奇,立馬興奮地說我們是湖北武漢的。聊了一會兒后,他才說他其實也是湖北的,不是武漢而是以蝦出名的潛江。但是在遙遠的廣西碰到一個湖北人我已經覺得非常難得了,然而我始終感覺他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清清淡淡地倒也不是冷漠,就是對比我們的意外他顯得平淡些罷了。
因為五個人選了六個葫蘆,面對我們稀奇古怪且總是反復的要求,雕刻還是需要費點時間的。我們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老板又透漏說他曾經在武漢呆了十年,后來來到了陽朔,在這兒已經六年了。我們五個明顯被這莫名的熟悉感圍繞、感染,最后掏錢時都沒有討價還價一番。
然而生活遠比故事更故事。
當我們都心滿意足地拿著自己的小葫蘆,本該就這么離開的時候,不知是誰問了一句:您以前在武漢哪里工作的啊?
武漢當年輝煌的時候被有個特大氣的名字,叫“大武漢”。現在各個區與區之間的劃分總是讓我摸不著頭腦,我所在的那個區(以下稱為A區)不像武漢三鎮那么響當當,是個略略二線的存在。而就是這樣一個區里面,又被劃分為很多很多的小塊。
所以,你說,當老板思索著回答說是在A區的那一刻,我們該有多么不可思議。而,當他接著憑記憶說他在A區B位置附近上班的時候,我真的是驚嘆到說不出話來。
因為我是就在那里長大。
就是在那里,湖北的省會城市武漢,武漢那么多區中的A區,A區若干塊中的B位置。
而我,千里迢迢從武漢,到遙遠的這個被老板稱為鄉下的這里,遇到了漂泊的,那個故知。
故知,什么是故知。老板并不是我真正的的故鄉人,甚至他現在回憶起這個時隔多年的地方還需要思索一番,說不定他關于那里的記憶早就所剩無幾,但是,在這茫茫人海,穿越千里的相遇,怎么不是故知呢。
想起一句原來覺得矯情死的話,真的,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