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 王學藝
十里八村人提起七條十字路口都會倒吸一口涼氣，渾身枝愣起雞皮疙瘩。
世上七條不同方向交匯的路應不多，都是人踩出的該更少。匯聚處又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外，按慣常人們也通稱這兒為十字路口。
鄉下人說遠怕水，近怕鬼。
人在陌生地方不清楚水的深淺，要下水自然就會膽怯。而長時期生活熟悉的地方，由于明白各個旮旯自古的人文傳說，背負著對這個地方淵源流傳故事的影響，潛意識每每走到這兒就會受過去不良流傳的干擾，產生發怵膽怯的心理作用。
七條十字路口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非迫不得已夜行人寧愿繞道，也不去沖這兒走。
據傳月朗星稀的寒冬五更，過路者看到過有人鋤地干農活。深冬農閑季節，這蹊蹺事兒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年一個傍晚，狗吞在幾十里外的挖河工地，村里人捎信說家里老人病入膏肓，他就急頭瓜腦連夜抄近路往家趕。以前交通就是靠腿，他明知七條十字路晚上雜事頗多，但眼下的事兒讓他無法顧及那么多，一路抄近道直奔這兒去。
哪知后半夜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又跑了回來，大家伙面面相覷，望著狗吞驚魂未定的樣子不知所措，人家到工地二話不說倒在大通鋪上蒙頭就睡。老少爺們兒上前探詢，他是閉著眼只顧大口出氣閑人不理半個。天亮醒來才道出自己走到七條十字路口，剎那間從四面八方嘩啦嘩啦不停有人向他撒土，嚇懵的狗吞臉色煞白，扭頭撒開腳丫子一路狂奔又折返了回來。
二大爺說這兒還有背背鬼，這鬼天性喜歡讓人背。黑子趕緊附和說那年他遇上了，你不背它糾纏的讓你走不掉，無奈只能背，趕上雞叫時辰背上的鬼會變成棺材板。
自古傳言鬼怕雞叫，雞一叫鬼都要無條件收兵回營。這是老天爺的死律條，違背者不但天不收，地不留，還要上刀山，下油鍋，那凄厲鬼嚎可不好受。
那年，二蛋在此遇上背背卻鬧了烏龍。
七條十字路口幾里外有個高莊村，村子里有個綽號叫二蛋的人。大高的個子，大圓的眼睛，大腮的胡子。河里摸魚，田間抓兔，樹上掏鳥，都是他平日拿手嗜好。也是出了名的張飛式憨大膽。
二蛋的舅家在林家鋪村，七條十字路口是他去舅家必經之路。那年舅蓋房子他去幫忙，完工一幫子高興，就喝酒到后半夜，舅執意留他天亮再走，他說天亮剛好到家，還不耽誤下地干活。
“什么小鬼小判俺不怕，讓我怕的鬼還沒死出來呢。”他對送他的舅家村人開著玩笑。
過去的人，正事上沒人說怕什么鬼，只擔心黑燈瞎火路上是否安全。酒壯人膽，舅村人看留不住也就隨他去了，滿身酒氣的二蛋瞬間消失在村外夜色里。
很快七條路白花花在眼前朦朧晃動，他晃著半松不緊的步子在寂靜曠野急行，腦子里壓根兒就沒什么膽怯害怕那念頭。
一陣微風吹過，玉米桿高粱棵呼啦啦作響，啾啾夜蟲低一聲高一聲扯著嗓子眼。遮天漫地的農作物間只能看見點兒路眼，到家約摸著還得半個時辰路程。
“背背，背背。”突然身后傳來異樣的聲音。
二蛋駐足回頭空無一人，想自己喝多了吧？就繼續往前走。
剛邁步背后又有尖細的聲音在空洞洞黑夜飄來：“背背，背背。”
確定！是有人在說這樣的話。二蛋又停下來掃了一眼四周。高粱桿玉米棵依然瞅不見個人影，難不成今晚在這里真遇到了所謂的鬼？
他想遇上就遇上吧，反正人家呲著鼻子瞪著眼，跟著你看著咱，咱看不見對方啊。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停下來從上衣口袋摸出一支煙，劃拉了兩三根火柴才點著。煙在靜得連根針掉地下都能聽見的七條十字路口忽明忽暗，他想靜觀其變，等著看看究竟是什么東東。
一支煙吸完，除了草蟲的聲音，連一丁點風也沒有了，空氣有些凝固。
“扯淡！”他心里冒著憤憤不平的嘀咕起身開路。
剛邁開步子，又一陣莊稼被風吹過的沙沙聲，背后再次響起：“背背，背背！”
“背背就背背，來吧。”二蛋心一橫，脫口而出回答的毫不含糊，聲音在黑夜里顫動。
倏然背上只覺得一個東西就附體了，二蛋雙手一抬抓住背上東西的雙肩，大步流星就往前走。就這樣他倆說誰也不吭聲，剩下的只有二蛋慌不擇路喘息聲，他也想馬上到雞叫不松手。
人一有事兒走路都快，功夫不大就到了村口。背上的東西突然開了口：“二蛋，累美了吧？我可是得勁兒了哇，哈哈哈！”
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不是村東頭長見嗎？二蛋一用力“噗通”把身上的人撂了出去，借著將亮的天色仔細一看就是這鱉孫。
長見躺在地下抱著肚子是大笑不止。
原來，長見從外地回來恰好也走到二蛋與舅家人分手的不遠處，聽見他道別的話，清楚今晚他喝了不少。村里他倆開玩笑出了名的沒大沒小，云天霧地。他綠豆眼骨碌碌一轉計上心來。躡手躡腳跟在二蛋屁股后，你走我也走，你不走我就藏著不出聲，裝背背鬼逗膽大的二蛋兒。
再說長見打小就有點兒口技特長，聲音模仿什么還真有那么點兒像什么，他裝腔作勢那背背聲也還真唬住了酒后意識模糊的二蛋兒，一百個想不到七條十字路口會有這個孬孫跟他搗鬼。
一番折騰酒意完全大醒的二蛋此刻是哭笑不得，追著樂彎腰的長見是拳腳相加，黎明前的小村口充滿了快意的笑聲。
從此，這出背背鬧劇又給神秘的七條十字路口平添了趣味談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