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加【世界華語懸疑文學大賽】征稿活動，本人承諾，文章內容為原創。
1
我在樓下的咖啡館遇到他的時候，他眼神微醺，好像杯子里的不是咖啡而是酒，又像剛剛從睡夢中醒來，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哪。
我走過去，向他打了招呼，坐在他對面的沙發里。
“我們認識？”他扯了扯自己的領帶，沙發扶手上是一件面料考究的西裝。
我將兩條腿并在一起斜靠在沙發上，腦袋一歪，露出迷離的微笑，然后搖了搖頭，一縷彎曲的發絲從額頭垂下來，恰到好處地繞過眼睛。
他的眼神迅速將我打量一番，然后上身前傾，用醉醺醺地口吻說：“這么漂亮的女人，不認識一下太可惜了。”他像舉起高腳杯一樣舉起咖啡，然后問，“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顯然他還不知道，是他把我帶這來的。我當然不能明說，只故作無奈地嘆口氣，“外面好冷，不想出去。”
我的咖啡被端上來，冒著熱氣的焦糖瑪奇朵，甜蜜小可愛，跟我今天的裝扮很配，當然也是他喜歡的類型。我用小勺慢悠悠攪拌咖啡，攪得奶泡都快沉下去了。
他呆呆地看了一會，終于忍不住靠過來，壓低聲音，“你知道嗎，我是一個心理咨詢師。”
我知道這是他慣用的開場白，于是笑了一下。這笑容被他當做小女生的好奇與仰慕，眼神中透著得意。于是我也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這么巧，我也是?！?/p>
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鐘，然后搖搖頭，“我不信?！?/p>
不信最好，我正因為告訴他自己的身份而后悔，不過沒關系，在這么自大驕傲的人面前，一切小破綻都可以修復。
“為什么不信？”
“你太漂亮了?！?/p>
我被他恭維得忍不住笑了，畢竟這是第一次有男人當面夸我漂亮，而真正的我，跟漂亮遠遠沾不上邊。
“如果你說的是真話，我們來做一個游戲，同行之間的游戲?！彼宰髀斆鞯靥袅颂裘济?。
“好啊，什么游戲？”
“案例交換。說出碰到的最有意思的咨詢客戶，當然，姓名保密?！?/p>
我給出一個“就是這樣？”的不屑眼神，“還以為是什么游戲，你們組里不討論案例嗎？”
他果然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下，加快語速說：“你別小看，玩一玩就知道了。當然，如果你碰到的每一個案例都是感情不和家庭糾紛這樣的瑣事，不玩也罷。”
我略作思索，然后點點頭：“好吧。你先來?！?/p>
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興奮，換了個坐姿，靠在沙發墊子上，豎起一根食指：“這絕對是你聽到的最有趣的案例。”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咖啡館的落地窗戶，用眼角瞟了一眼對面的銀白色大廈：“我的咨詢室就在那棟樓的頂層?！?/p>
“哦，那應該是租金最貴的一層?！蔽衣宰黧@訝。
“是啊，河岸黃金地段的最高層，不過沒關系，整棟樓都是我父親的，遲早會到我的名下。”
我知道他在看我，于是配合地做出贊嘆的神情。
“我接著說吧?！彼傺b咳嗽一下，我的反應讓他沾沾自喜，“那棟樓一共三十三層，我每天上午八點半會坐電梯到頂層，進入我的咨詢室。那里風景絕佳，你真該去看一看。不僅如此，我買的沙發也是所有咨詢室里最舒服的，所以理所當然，我的資費是最貴的?！?/p>
“我猜，你的客戶一定很少咯？”我的表情看上去一定很蠢。
他有些輕蔑地笑了笑，“南城有錢的人多如牛毛，我定的資費越高，他們越是信任我的水準，幾乎每天都有預約，可大多是些懷疑老公出軌的闊太太，煩都煩死了。不過那一天，當我出了電梯，等在咨詢室外的，竟然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p>
2
他的目光開始失去焦點，已然沉入了回憶之中。每個人都有弱點，心理咨詢師也不例外，他的弱點明顯是女人。此刻的他，臉上已經開始泛起薄薄的紅暈，嘴角微微上揚，右手三個手指順次敲擊沙發扶手。
“纖瘦，高挑，皮膚白凈，一頭松散的長卷發，看上去二十五歲上下，可是氣質逼人，如果在酒吧碰見，我一定會立刻盯著她看，卻不能草率地過去搭訕。她舉手投足之間都很成熟，用手順頭發的姿勢落落大方，所以當我知道她已經三十歲，也并不吃驚。”
我認真地盯著他，耐心等待。
“她的名字簡直能發出香氣，可我不能告訴你。當她開口說話的時候，一絲憂慮爬上了她的眉眼，看著讓人心疼。她說自己連續三天沒有睡覺，疲憊困倦，卻始終無法入眠。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黑眼圈，要不是尚存一絲專業素養，我真想讓她靠在我的胸口，拍拍她的肩膀?！?/p>
要不是我的專業素養，一定無法掩飾對他的厭惡。
“你知道嗎，雖然我身邊女人不少，可這樣的女人，我三十多年來只見過一個，而且我相信，以后也不會再見到了。于是我開始心猿意馬，一邊記錄著她的敘述，一邊想辦法進一步接近她?？墒俏艺莆盏男畔⑻倭?，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她的電話，剩下的一無所知?！?/p>
“你沒問問？”
“這是第一個讓我好奇的地方。她事先就嚴明，不想透漏任何個人信息，包括做什么的，家住哪，有沒有結婚，這簡直太折磨我了。但是我必須沉住氣，就像釣魚，明知道水里的是條大魚，就不能亂了陣腳。其實那些信息不知道更好，萬一她結婚了，我一定會傷心，自己竟然有一天墮落到勾引有夫之婦，可那又有什么辦法，她真的太美了。”
作為對他的鄙視，我在心里哼了一聲。
“最初我想通過深入的聊天打開她的心結，看看她是不是被什么困擾著，也許她被人拋棄了，我正好可以趁虛而入。當一個人開始敘述自己不幸的時候，往往是最脆弱又不設防的時候，我可以遞個紙巾，獻個肩膀，也許還能無意間撫摸她的頭發?！?/p>
我很想問問他的資格證是哪里得來的，可還是忍住了。
“可是這樣行不通。她什么都不肯說，坐的時候后背挺得直直的，雙臂護在胸前。那是自我防御的姿勢，說明她并不信任我。我不免有點著急，都快一個小時了，她只說自己如何失眠，而我什么有用的建議都沒給出來?！?/p>
“也許你可以試著催眠。”我提醒。
“我就是這么想的。她躺在我五萬塊的沙發上，空調調整到略微溫暖的溫度，河岸的景色被一層輕薄的白色窗簾隔開。我忽然覺得，這里本就是為她準備的，連同那個沙發，跟她的衣服配起來很有藝術感，她躺上去也很舒適。催眠之前她反復詢問自己是否會失去意識，我說不會的，意識只會越發清晰，她做的任何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下?？伤€是很抗拒，實際上，當天我并沒說服她進行催眠。在我們第三次見面的時候，她的精神看上去差不多垮掉了，眼睛里都是血絲，終于同意讓我催眠?！?/p>
我打了一個哈欠，表示有點不耐煩，他并沒注意到我，喝了口清水潤潤嗓子，開始講述下面這個故事。
3
我叫李岑，身上有很多標簽，海歸，富二代，花花公子，心理學碩士。在父親數十年如一日的訓斥下，玩夠了之后參加美國心里咨詢師考試，并且五年內完成三千小時工作量，其中一半是與來訪者進行咨詢。兩年前回國，在父親的資助下成立了自己的咨詢室，在河岸銀色大廈的頂層。工作之余，嘗試了各種不同類型的女人，調戲勾搭信手就來，南方女子比洋妞更符合我的口味。
可是見到她之后，我與之前判若兩人。我像一個胸前畫了靶子的倒霉鬼，被她的眼神一箭穿心。從此推掉了所有預約客戶，開始了我茶飯不思的暗戀生涯。
這真可笑。
我從沒這么低賤過，到處打聽她的消息，搜索她的背景，走在街上也下意識找尋她的影子，可仍舊于事無補。我唯一能接觸她的機會，就是每周三上午的心理咨詢。
她有嚴重的失眠癥。
結合她的身體狀態，我認定她的心里藏了什么事，這件事折磨得她無法入睡。我陷入了矛盾，一方面想幫她，一方面又不想那么快替她解決。可是強烈的好奇和對她的渴望，讓我不顧一切想弄清楚她失眠的緣由。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她終于同意進行催眠。其實我的技術不是很好，只學會了睡眠催眠，即客戶進入一種睡眠狀態，而我的督導可以進行清醒催眠，能讓人在清醒狀態下接受暗示進而被催眠。反正當初學習催眠也是為了占占女同學便宜，沒怎么用心，現在想來真是后悔。
第一次成功催眠后，她的身軀開始扭動，解開了襯衫第一個紐扣，露出性感的鎖骨，口中發出咿咿呀呀的輕哼，額頭出了細汗，身體開始發熱。要不是她及時醒來，我得承認，我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
我面紅耳赤地遞給她一條白色毛巾，暗自撫平加速的心跳。
“我睡了多久？”她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氣色好多了，嘴角浮現淡淡的微笑。
“半、半個小時?！蔽移饺绽镌谂嗣媲皬膩聿辉羞^窘迫，當時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是嗎？我還以為睡了很久?！彼行┬老?，滿臉感激卻又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李醫生，你知道我失眠的原因了嗎？”
我搖搖頭，“看起來有點困難?！?/p>
不知道為什么，她似乎松了一口氣。
“我感覺好多了。”
我生怕她再也不來，連忙說：“最好多試幾次，直到你完全清除睡眠障礙?！?/p>
她猶豫了一下，一手把發絲捋到耳后，低頭看著腳尖，那模樣簡直太可愛了。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要親親她的臉。
“我看不必了吧?！彼罱K回答。我當然悵然若失，又后悔得要死，如果能得到她，哪怕自己犯一次罪也是值得。
4
令人意外的是，她又一次來到我的咨詢室。
“上次催眠之后只睡著了五分鐘，我依然每夜失眠，所以……”她不再說下去，自己坐在我的沙發上，慫恿道，“再試一次吧。”
第二次催眠有了明顯的進步，我能夠引導她的潛意識，她可以對我的問題進行答復。
“你在哪里？”我問她。
“酒店的床上。這里很高，外面很亮?！?/p>
“你在干什么？”
“與情人相會?！?/p>
聽到這個答案，我簡直嫉妒的發瘋，連問話口氣都加了一絲怒氣。
“你們做了什么？”我不懷好意地問。
她又開始重復第一次的狀況，果然是個放蕩的女人。我在心里唾罵，同時又忍不住想，如果我跟她約會，她一定不會拒絕。
正在這時，她的身體不再有任何舉動，對我的問話也沒有反應。難道她醒了？我嘗試叫她的名字，她也毫無反應，沉默了幾分鐘后，她忽然呼吸急促，開始啜泣。
“怎么了？告訴我，你在哪，在干什么？”
“血、怎么會有這么多血……”她小聲呢喃，然后驚聲尖叫。
強烈的情緒很容易讓人從睡眠中驚醒，她醒來的時候，我還沒來得及替她擦去淚水。她迅速從沙發上坐起身，一手護在胸前，上身明顯向后躲了一下，眼神里閃動著恐懼。
“我……做了什么？”她聲音顫抖。
“什么也沒有，就是安靜地睡了半個小時?！?/p>
她這才開始平穩呼吸，卻又懷疑地看著我，“你確定？”
“也許我曾說過，我并不擅長催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你睡一會。”
她的戒備心緩慢消失，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
正是看出了她的戒備心，我才打算說謊。她并不想讓我從催眠中得到任何信息，所以我更加好奇，她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有血，會尖叫，會害怕，難道出了人命？
美麗使人誘惑，危險令人著迷，這個女人同時具備這兩點，我一定不會輕易讓她逃走。
當認識到我不會對她的秘密造成任何威脅，她來的次數更多了，有時還會和我閑聊兩句。
“李醫生今天這么早？”
“為了早點見到你?！?/p>
我開始說些曖昧不清的話，她并不抗拒，只是低頭笑笑。我知道自己一定有機會，也不再著急，反而想解開她失眠的隱情。
再一次催眠，我仍舊從那三個問題入手。不出所料，仍舊是與情人約會的情景，而且是另一個男人，另一個地點。這次她說出那個人姓柳，是一個房地產商，住在江邊別墅。之后總有一段時間保持沉默，然后就是尖叫與哭泣，掙扎著醒過來。
“睡得好嗎？”我一面微笑，一面幫她把劉海別在耳朵后面，她并沒有躲開。
南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一個姓柳的富豪并不難，我把她催眠中提供的信息輸入電腦，很快搜索到一個新聞：《南城房地產大亨別墅慘死》，文中的所有線索都対得上，最后說警方還在調查，兇手擦掉了所有痕跡，應該是個慣犯，目前沒有什么進展。
我隱隱有種不安，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后來才想到，報道里說了富豪死的時候赤身裸體，但是始終沒有提及現場有個女人。按照我的推測，富豪應該是和她在一起時遇害的，所以她會恐懼尖叫，說到處都是血。
還有個問題，結合上一次催眠看來，她不止一個情人，而且相同的慘案在重復發生。難道她有一個瘋狂的暗戀者，每次尾隨她進入臥室，并且在兩人纏綿時進行行兇？以她的姿色來看，這一點絕對有可能。
但是為什么她不去報案呢？肯定是因為害怕，真是可憐的女人。
這時手機上出現了她的短信：“好?！?/p>
那是我晚上約她吃飯的回答。我的直覺果然沒錯，她是不會拒絕我的。雖然有點害怕，我還是打扮一番照常赴約，反正只是吃飯而已，那個跟蹤狂不會對我怎么樣。
穿著低胸連衣裙的她嫵媚動人，眼神依舊深邃，藏著不少秘密。想到她的秘密已經被我知曉，我心中得意起來。
離開的時候她有點醉了，雙手挽著我的胳膊，腦袋靠在我肩膀上，香氣撲鼻，令人陶醉。如果直接把她帶回公寓就好了，我忍不住想，但是想起那兩莊慘案，我還是先緩一緩。
5
之后的催眠與前幾次大同小異，連沉默的時間都一樣，不多不少七分鐘。當然，又換了情人和案發現場。我心里認定她不是什么純潔的女人，只是身上那股神秘、危險與美麗時常刺激著我，讓我欲罷不能。
其實好幾次，我也對她產生了同情。一個嬌弱的女人，總是看著情人死在眼前，害怕到夜夜失眠，讓人不能不憐香惜玉。沒錯，我已經做出定論，她失眠的原因在于恐懼。
為她催眠以來，我再次試著鉆研催眠術，還給遠在美國的督導發了十幾封郵件，想讓自己的技術有個提升，能挖掘出她更多的秘密。以我的天賦，兩個月后果然有了很大進步，我一定要知道那沉默的七分鐘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與此同時，我與她的關系也更加親密，見面時會擁抱，分別時會接吻，一如尋常的情侶，只是她依舊對我隱瞞身份，除非我約她，從不主動與我見面，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什么大明星。
這次咨詢前，我正瀏覽當地新聞，目光停在一個標題上：《青年導演命喪酒店》，從報道中可知，導演正在南城拍戲，住的酒店就在河岸對面，死亡發生在半夜，赤身裸體，喉嚨被利器所傷，與之前幾個案件有不少相同之處，被定為連環殺人案。
我又看了一眼評論，有人說這個導演人品極差，喜歡潛規則女演員，有時候潛了還不認賬，死有余辜。我沒放在心上，只是忙著翻出之前的一系列案件，果然死亡原因類似，都是喉嚨被利器所傷，鮮血灑了一床。
她踩著高跟鞋走進來時，我腦中還殘留著被割喉的赤裸男子的景象。當她把手搭在我肩膀，我不由得顫了一下。
“你怎么了？”她順勢滑到我懷里，“心不在焉的。”
“你最近睡得好嗎？”我問。
“不太好，一閉上眼就害怕?！彼恢皇种冈谖业囊骂I間蕩來蕩去，很快解開我襯衫的第二枚紐扣。
我忽然握住她的手，她意識到有什么不對，立刻站起身，坐在沙發上。
“你究竟怎么了？”
我內心很復雜，如果最近的案件與之前是同一人所為，那么作案動機應該也類似，也就是說，她在與我交往的期間，還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對她的同情蕩然無存，甚至有些憎恨。
“干嘛那樣看著我？”
“你告訴我，除了我，你還有沒有其他情人？以前的我不管，我們在一起之后呢？”
“我們在一起？你是說，你把我當女朋友嗎？”她溫柔地笑了，“別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們萍水相逢，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玩的就是你情我愿，這種事心知肚明就好，何必挑明？”
心理學專業出身，我本應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卻被 她這幾句話挑弄的怒火中燒。我強忍住平靜下來，勉強說道：“你說得對。無論怎樣，我們首先是咨詢師與客戶的關系。放心吧，我一定會治好你的失眠?！?/p>
她不再說什么，順從地躺倒沙發上。閉上眼睛之前，又問我：“你剛才生氣了？”
我不回答。
“難道除了我，你沒有其他女人？我聽說你拋棄的女孩子，能從這里排到河里?！?/p>
她說的沒錯，每次和她見完面，我都會從酒吧帶走一個女孩。可我的心里一直想著她，跟她相比簡直就是情圣。
“還和以前一樣的流程，別想那么多，現在開始放松吧?！贝呙唛_始，她很快進入了睡眠狀態。
這次的過程有些不同。首先是聲音，十歲女童的聲音從這個三十歲女人身體中發出來，我吃了一驚。“你在哪？”
“我的臥室?！彼齽傉f完就蜷縮起來，臉上是害怕和逃避的神情。
“你看見誰了？”
“我的繼父?！?/p>
“他對你做了什么？”
“他喝醉了，不、你別過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尖叫，她開始掙扎，哭泣，雙手不斷想要推開什么。
6
我叫楚依，是一個心理咨詢師，最擅長的是催眠，對普通人進行清醒催眠我可以信手拈來?？墒切睦碜稍儙煾胀ㄈ瞬灰粯?，面對同行，我的手法和暗示不一定會有效果。
所以當警察找到我，我就是這么拒絕的?？墒撬麄儧]有放棄，不停勸說。
“這件事關系到最近的連環殺人案，已經死了七個人，我們讓你催眠的咨詢師很可能就是下一個受害者。”
“為什么？”
“他的一個客戶，也是情人，跟殺人案有關?！?/p>
太不專業了，跟客戶產生感情，我這么想。
“他叫什么？我是說那個心理咨詢師。”
“李岑?！?/p>
“哦，”我笑了，“我知道他，玩弄感情的花花公子，圈內無人不知。他的情人又是誰？”
“只有幾張照片，其他信息被修改過，沒有任何線索?！?/p>
“這個人就是兇手？”
“應該說是目擊者。從監控中看，每次案發之前，她都與死者在一起，而且與死者關系曖昧?！?/p>
“你是說，受害人都是她男朋友？”
“不算什么男朋友，對每個死者來說，她也不過是諸多情人中的一個。”
“所以，她現在與李岑在一起，李岑極有可能是下一個被害對象？也許兇手也是那女人的情人，因為嫉妒而殺人?！蔽衣沓鲱^緒。
“初步推斷是這樣，不過那女人也在我們懷疑之內?？墒俏覀儗λ闆r掌握太少，唯一熟悉她的就是李岑，所以才拜托你催眠李岑，從他那套出有用線索?！?/p>
我答應了警察，反正最近來咨詢的人少得可憐，能賺一筆是一筆?？紤]到李岑的弱點，我首先得改變一下形象，催眠開始之前先以不同身份見了幾面，知道他最喜歡這家咖啡館，再在這里放上一些有助于暗示的道具。
然后，游戲開始。
進入咖啡館的李岑一步步被我的暗示催眠，看上去有點微醺。在我的循循善誘之下，他提議我們交換案例。
“后來呢？”為了不讓喬裝的警察聽見，我放低聲音，“你有沒有得到她？”這是我私心的問題，實在有點好奇。
“她醒過來之后，我還沒從女童的聲音里完全清醒。我雖然不太挑女人，也算有點良知，不會對孩子怎么樣，當然不會碰她?？墒窍麓我娒婢筒灰欢?，我對她的耐心是有限的，刺激也好，誘惑也罷，得到手就該拋開，這才是人生?！?/p>
“你還真是渣的理直氣壯啊?！?/p>
“可是我依然不知道她沉默的七分鐘里發生了什么?！?/p>
我不再多說廢話，“據你推斷，她會不會就是兇手？”
“她小時候被人欺負，對男人難免有些憎恨，這種憎恨有可能轉化為殺戮，也有可能變為一種畸形的依戀，她明顯是第二種。催眠狀態下的人不會撒謊，她如果是兇手，就不會感到恐懼了，依我看，她更像受害人?！?/p>
我點了點頭，瞄了一眼警察的神色。李岑說得沒錯，他被我催眠了，自然也不會撒謊。警察也會明白這一點。
“我的案例說完了，輪到你了?！彼谷贿€沒忘這一茬。
“我最有趣的案例，是警察帶來的，他們讓我對一個同行進行清醒催眠，還要在公共場合，以便他們監聽。”
他的笑容有些停滯。
“警察為什么不直接審問呢？”
“虧你還是心理咨詢師，我們要保護客戶的資料，即便是警察也無權帶走?！?/p>
“可是催眠取證合法嗎？”
“總得先知道一些答案，才能獲得有力線索。”我有點不耐煩，畢竟又不是學法律的。
“可是，那個咨詢師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除了玩弄女人，也沒什么大罪。主要是卷入了一樁連環殺人案，警察為了獲取線索，排除嫌疑人，安排我對他進行催眠。”
李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們都不再說話。離開前我把他喚醒，他摸摸腦袋，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確定警察已經走遠，我才撥通師姐的電話。
“怎么樣？”
“應該已經排除你的嫌疑了。那家伙說下次與你見面就會對你下手?！?/p>
“是我對他下手才對?！?/p>
“還好是師姐你，能夠屏蔽對他的催眠，把最關鍵的七分鐘隱藏起來。”
“不封鎖這七分鐘，我會直接割破他喉嚨的?？墒俏覜]想到他進步那么快，竟然看到我的童年陰影?！?/p>
“沒關系，反正這個人渣活不了幾天了?！蔽覀兺瑫r掛上電話。
完
圖文/與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