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假期很快就過去了。這三天,我都是跟家人和孩子們在一起的。空隙里的那一點(diǎn)獨(dú)處時間,我主要是讀書。我正在重讀馬克思?范梅南的著作——《教育的情調(diào)》。
書中147頁有這樣一段話:“我們需要不斷提醒自己,教育是一種與人相處的學(xué)問,一種成年人與孩子相處的學(xué)問,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教育的智慧和敏感性比教育的技術(shù)性更加重要。”
書中144頁“智慧的老師有這樣一種本事:能夠非常細(xì)膩地理解這個孩子在這個時候的體驗(yàn),從而即刻回應(yīng)“對這個孩子,此時此刻我該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這一問題”
讀著這兩段文字,我想起了這幾天與幾個孩子相處的事。
(1)潔潔
5月30日下午第二節(jié)課后,全校學(xué)生都在班級開展慶祝六一節(jié)的活動。突然,我的辦公室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哭聲很大,我在辦公室聽得很清。又是A班的潔潔在哭。
我在辦公室改作業(yè),正在思考著要不要去安慰他。我聽到A班班主任急促的腳步聲。她去找潔潔了。
哭聲沒有停止,看來A班班主任的安慰和勸解無效。教室里還有48個孩子要管,又傳來急促的返回教室的腳步聲。
上個學(xué)期,我剛接手這個班,有好幾次看到潔潔哭,有時,他在教室哭,有時,他在走廊里哭。每次他都哭得撕心裂肺,無比傷心。
我也找他聊過幾次,他每次的問題基本相同:都是與某個小朋友相處時出現(xiàn)了問題。然后,同樣的問題,在他身上繼續(xù)出現(xiàn)——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理解也不能接納他人的想法跟他的想法是不一樣的。
我走出辦公室,看到潔潔坐在走廊里。我叫他,他不應(yīng)。我拉他想跟他聊,他不理。我再想靠近他,他生怕我靠近,又往下走了幾步樓梯,然后坐下——繼續(xù)埋頭哭泣。我立馬跟他說:“我不找你說話了,你自己安靜下哈。我相信你。”
這是全校性的慶祝六一節(jié)活動的時刻,那時,每個教室里都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每個教室里的老師們和義工家長們都在緊張地組織。行政輪流巡堂——看各班開展活動的情況。義工家長也不時從樓梯間走過——急匆匆去某個班協(xié)助老師們開展活動。他們都看到了樓梯上坐著哭泣的潔潔。
各校長各中層以及路過的家長都會停下腳步詢問并安慰潔潔幾句。
我想,對于潔潔而言,他需要在樓梯上以哭的形式發(fā)泄情緒。那時那刻,他不需要任何的勸慰,只需要尊重。他心里的苦愁唯有哭出來才能釋放。
為何我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經(jīng)過一年的了解,我知道潔潔的性格和他與人相處的方式。他處于情緒中時,是不希望他人去打擾的。
再者,我們對他講過的如何與人相處的道理不只一次兩次十次。情緒中的他,需要的不是我們繼續(xù)給他講如何與人相處的道理,他需要的是靜靜地用心的領(lǐng)悟與人相處的智慧——我們與他人相處時,快樂自己,也快樂他人;遇到?jīng)_突時,雙方一定都有過錯,都需要反思自己的過錯。
知識可以通過學(xué)習(xí)獲得,而智慧只能領(lǐng)悟才能得到。
有些人終其一生不能領(lǐng)悟某個生活的智慧,于是,一生都困在自己的執(zhí)念里,一生拘束,一生悲苦。
(2)君君
我看著潔潔在樓梯上哭著的時候,又一個孩子君君哭著從樓上直沖下來。君君也是哭得撕心裂肺。比起潔潔的哭聲,他似乎更激動和傷心。與潔潔坐在樓梯上哭不同的是,君君邊哭邊快步走下樓梯。我立馬攔住君君:“來我辦公室吧,我們聊聊。”
我沒教過君君,他對我很陌生。聽我一說,他也不多想,跟我來了我的辦公室。我跟他說:“發(fā)生了什么事?跟我說說吧,我?guī)湍恪!?/p>
聽說我?guī)退睦锼坪跏娣艘稽c(diǎn),他邊哭邊訴說:“……他不理我……”
我問:“誰不理你?”
見我一問,君君哭得更厲害了:“……班干部……叫其他人……玩游戲……就不叫我……”
他說得斷斷續(xù)續(xù),我問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聽懂他說的。
他哭得很傷心。
看來班干部的確傷了他的心。
“我?guī)湍悖认挛胰ヅu班干部。”我拉他坐在我身邊。
他的哭聲漸漸小了。也沒有剛才那么激動了。
“班干部這樣做,班主任呢?她在哪里?你告訴她了嗎?她幫你了嗎?”
聽我這么一問。
沒想到,他漸漸變小的哭聲突然變大,他又哭得撕心裂肺起來。他簡直控制不住自己了。他邊哭邊說:
“班主任……也叫我……不要參加游戲……他們……都不讓我……參加游戲……嗚嗚……”
我知道我問錯了。趕忙說:“他們這樣做,真過分,我去批評他們。玩游戲應(yīng)該大家一起玩啊,怎么不許你玩呢?對不對?我?guī)湍恪Hヅu他們兩個。”
我繼續(xù)安撫他。幾分鐘后,君君終于不哭了。
然后,我讓他寫下事情的經(jīng)過,這樣我好幫他。
他才寫了個開頭,下課鈴響了。我建議他先回教室。他聽了。
這是我第一次與君君相處,之前,我對他根本不了解。
為何我這樣處理君君哭泣的事?
這源于我多年的在一線的教育教學(xué)經(jīng)歷。
君君當(dāng)時情緒十分激動,我先需要做的是安撫他的情緒,讓他心里好受點(diǎn)。
他需要的是有人與他共情,需要的是歸屬感。我站在他這一邊,我愿意幫助他,為他撐腰,他一下子覺得不再那么孤獨(dú)和難過了。
之前他心里的那種被排斥感和孤獨(dú)感立刻消失了。
事實(shí)上,在這樣一個歡慶六一的活動上,在這樣一個人人都開心的時候,他卻被班干部和班主任排斥和訓(xùn)斥,他是難過的,孤獨(dú)的。
這時,我給予了他心里上需要的支持。
在處理君君的事情上,開始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有想過去了解事情的經(jīng)過和對錯。我知道首要之事,是處理他的情緒,幫助他快樂起來。在慶祝六一節(jié)這個特別的日子里,讓他變得快樂起來是首要之事。
想了解事情的經(jīng)過是非常容易的,去樓上某個教室找他的班主任問問就可以了。
事實(shí)上,當(dāng)我與君君共情的時候,已有老師耳語告訴我,君君是班上最沒紀(jì)律感,最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
而批評他的頑皮搗蛋,去分清事情的對錯,并不能讓他止住哭聲,也不能讓他變得情緒穩(wěn)定和快樂起來。
“先處理心情,再處理事情。”
等他心情好了,再慢慢跟他聊事情的經(jīng)過和對錯,再跟他講一些遵守紀(jì)律的道理,才可能事半功倍。
上面兩件事都發(fā)生在學(xué)校的慶祝六一節(jié)活動之時,我以我的教育智慧、采取不同的最適合他們的方式與兩個哭泣的孩子相處。
(3)老大
三天假期里,估計孩子們的心都玩野了。我的老大也不例外。
昨天下午,我想幫助老大收心——陪著她——我讀書做摘抄筆記, 她寫日記、畫畫和寫字。
我們面對面相坐。寫日記時,她無話可寫,擠牙膏一樣擠了兩頁。她一會兒答弟弟的話,一會兒又問問我這個字怎么寫。我一下子就能看出來,她是心不在焉的。
我感受著她內(nèi)心的躁動。但我沒有批評她。我一直在夸她:“認(rèn)真做事一直是你的優(yōu)點(diǎn),我相信你。”
她沒有說話,接著寫日記。
她的日記寫完之后,沒有拿給我看,快速收起來了。我知道,她是狼狽的,因?yàn)樗约阂仓缹懙貌缓茫挛蚁肟此娜沼洝?/p>
我沒有要求看她的日記。
我就當(dāng)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飯后,我們一家去樓下小區(qū)散步。我跟老大談她寫作文的事情。老大告訴我,她覺得無話可寫,找不到寫作的素材。我跟她談寫作素材從哪里來,來源于生活中的細(xì)微處,需要我們用心感受生活,用眼睛去觀察生活的細(xì)微處。我把班上洛洛小朋友準(zhǔn)備投稿的一篇作文——寫妹妹的——給老大看。
她讀得很認(rèn)真,中途她的好朋友兩次來電,她都拒絕接聽了。
老大心不在焉的寫日記,為何我不批評她?
她需要的是幫助,而不是批評。寫日記是我這周開始給她加的一項(xiàng)作業(yè)。她可以不寫,但她寫了,雖然寫得不盡如人意,但她還是在做了。
再者,她寫之前的兩天我沒有給過她特別具體和詳細(xì)的指導(dǎo)。雖然也跟她談過可以寫觀影感,或?qū)懭ネ讲剑メ烎~。
但是,昨天她寫時,我沒再給過她任何指導(dǎo),估計她把之前我給她的建議全忘了,剩下的只是趕快完成寫日記的任務(wù),另外,她寫日記時在客廳寫,外婆和爸爸的各種嘮叨不時地傳來。更加無法讓她靜下心來思考。
她寫日記時的氛圍不對,她寫日記時的體驗(yàn)不好。
她終究不可能用心寫出一篇不錯的日記。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diǎn)。
所以,在散步的時候,我在樓下小區(qū)里找了一個安靜處,單獨(dú)與她談寫作。在談寫作素材來源于生活中熟悉的人、事、物時,她說了一句:“你都沒跟我說可以寫這些啊。”
果然,她需要的是幫助和指導(dǎo)。
我想,下個周末的日記,她一定會寫得更好。
敏銳地感知老大昨天下午和晚上的心理狀態(tài)和體驗(yàn),及時作出最適合她成長需要的反應(yīng)。我想,昨天,我做得還算是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