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葉苦艾
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李濤只能留下來,天天背著幾十瓶假冒偽劣洗發水,穿梭于士多店、工廠員工宿舍、棚戶區出租屋,向那些社會最下層的打工仔、打工妹們推銷自己的洗發水,以維持生計。
這天李濤與一個寧夏的十五六歲的小男孩結伴同行,另辟蹊徑,為省下幾塊錢的車費,再遠的路決不坐車,專走窮鄉僻壤的鄉下農村,譬如磚廠、養雞場、奶牛場、新開工地等無人問津的地方。
這些地方的人消費水平低且多不識字,將這些洗發水賣給他們相對比較容易,一天下來所帶的洗發水全部賣完。
第二天,李濤與寧夏小男孩依樣畫葫蘆,帶了比第一天多出一倍的洗發水,信心滿滿地出發了。這次可就沒上次運氣那樣好了,徒步走了幾十公里,問過幾百號人,洗發水也沒賣出一半。一兩點鐘的太陽曬得頭皮發燙,兩眼冒煙。
寧夏小男孩顯然是頂不住了,背著大包,瘦弱的身軀搖搖晃晃,兩腿打顫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似乎隨時就要倒在地上。
“濤哥,我頂不住了,咱們找個地方歇歇吧。”寧夏小男孩在后面哀求。
每次他要休息或者偷懶的時候,李濤都會以不可抗拒的口吻教訓他,要他一定要堅持一定要挺住。他知道李濤是為了他好,總能理解并聽話地堅持著。
今天的太陽實在是太毒了,路上不見一個人影,就是遠處公路上的車輛也少了很多,所有人都躲到太陽曬不到的地方歇涼去了。李濤自己也有些支撐不住了,大多時候為了給這位小弟做好表率,只好打腫臉充胖子咬牙硬撐著。
人再堅強也是血肉之軀,只怕這樣暴曬下去,不死也得脫層皮,若是中個暑什么的就更不劃算了。
“那好吧,該歇歇了,再走幾步去前面歇,那兒人多,說不定還可以賣幾瓶。”李濤準許了寧夏小男孩的請求。
這是個小村落,依山傍水,十分靜謐。幾個老者在一棵古榕樹下的石桌上玩骨牌,李濤與寧夏小男孩湊近去,看了好久還是不明白這些老人玩的啥意思,他們個個神情專注,樂在其中。樹下一張臺球桌,油漆剝落,絨布殘破,幾個留著齊肩長發的打工仔激戰正酣。
小商店門前的遮陽傘下,幾個光著膀子的人坐著小馬扎,凳子上放著咸干花生米,他們喝著啤酒,大聲聊天,“錘子”聲一片,四川口音聽起來十分扎耳。
嘴干得起了繭,李濤與寧夏小男孩來到商店玻璃柜臺前,買瓶水喝。此時有個光著上身的漢子徑直走到李濤兩人前面,無視他二人的存在,從寬大的褲衩里掏出一大把鈔票,大聲叫著:“來包五葉神。”
一張十元票落到漢子腳下,他顯然是沒看到。可他后面的李濤看到了,寧夏小男孩也看到了,寧夏小男孩伸手碰了碰了李濤的胳膊,翹著嘴唇指向那漢子腳下。
李濤也翹了翹嘴唇,含有多重意思,表示他也看到了或者你去撿,寧夏小男孩顯然理解成了后者,以極快的速度撿起那張十元鈔票攥在手心。
“你娃兒撿我的錢做么子哦?”到底還是讓那人懷疑了,但他不敢肯定那錢就是他的。
“哪是你的錢啊?我哥要買水不小心掉下了,我幫他撿起來的。”寧夏小男孩很淡定,幾乎就在同時李濤已從褲袋里掏出一大把塊票毛票捏在手里翻找著,兩人配合十分默契。
“媽勒個批的,分明就是老子的錢嘛,就成你的了?”那漢子不依不饒。
“這位大哥,話可不要這樣說,錢確實是我掉下的,我小弟幫著撿起來。”李濤趕緊陪著笑臉打圓場。“再者說了,你又怎么證明這錢就是你的呢?你叫它能答應你嗎?上面有寫你的名字嗎?”一記反問噎住了對方,轉過身來問門外那堆喝酒的人,那些人都在豪飲,都說沒注意。
那漢子看看自己手里的錢,似乎并沒少錢,就沒再搭理他們,拿了香煙去喝酒了。
寧夏小男孩買了兩瓶礦泉水,兩袋面包一盒餅干,十元剛剛夠。二人拿著吃的轉身就走。往前走了幾百米,來到一住戶門前臺階上坐下。
“嗐,今天不錯,撿了頓午餐。”寧夏小男孩將吃的喝的分給李濤一份,滿臉興奮。
“嗯,還好我兩人配合的不錯。”李濤打開瓶蓋喝一口,頓覺一股清涼滑下喉嚨直達肺腑,精神為之一振。
“現在太陽正猛烈,不如我們吃過東西找個地方睡上一覺,等涼快了再出去吧。”寧夏小子建議。
“也好,我也不想動了,那就走吧,咱們到那片樹林里去,好好睡一覺。”李濤說。
那片樹林看著很近,走起來可就費勁了,老半天都走不到,有越走越遠的感覺,時不時被菜地或者溝渠隔斷,得繞道前行,幾經折騰輾轉總算到林邊,一縷清涼的風從林中刮來好不愜意。
“站住!你兩個是做什么的?鬼鬼崇崇的。”二人貓腰正要鉆進林子,后面一聲大喝。轉身一看,是個本地老太太瞪著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倆。
“我們想進林子歇歇涼快。”李濤說。
“啊?”老太太顯然聽不懂李濤一口純正的普通話,滿臉狐疑,表情怪異。
“沒事,我們進去吧。”李濤見老太太沒別的意思,放下心來。
“里面的人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可要搜查了。”兩人剛進樹林還沒找到可以躺下來睡覺的地方,林子外面傳來一個男子的吆喝聲,帶著粵味的普通話,一聽就是本地人。
看來是睡成了,李濤與寧夏小男孩一前一后分開樹枝走出林子。一看是兩個穿著制服的治安聯防隊員,兩輛警用摩托停在路邊,高高豎起的紅燈分外顯眼。
看樣子是剛才那位老太太報警了,把我們當成什么壞人了。走私?販毒?人販子?通緝犯?
“跟我們走一趟,快點!”
李濤二人加快腳步,來到兩個治安隊員面前。“我們是推銷洗發水的,你看。”李濤連忙打開背包,露出里面的洗發水。
“少廢話,上車!”治安員看都沒看,跨上摩托大聲叫著。
李濤與寧夏小子見這陣勢,不去還能怎的?一人上了一輛摩托,一路呼嘯,將他們帶到本地一處治安辦公室。
“身份證拿出來,你們兩個是干什么的?有沒有暫住證啊?”一個領導模樣的人雙腳蹺在辦公桌上慢條斯理地說。
“我們是推銷洗發水的,身份證在這兒,沒有暫住證可我們有工作證。”李濤將身份證與工作證一同遞上去。
“你呢?你的身份證呢?拿過來。”那人沒有抬頭,顯然是針對寧夏小子。
“我還沒身份證,說是沒到年齡,只這工作證呢。”寧夏小子怯怯遞上工作證,這小子在披著執法外衣的人面前膽子特小。
“沒身份證還出來混?把包拿過來!”一聲大喝,嚇兩一跳。
兩人把包遞過去,那人翻了翻,全是亂七八糟的假冒洗發水,扔在一邊。
“沒有暫住證,每人罰款300塊。”那人放輕了語氣。
“我們哪來那多錢啊,中飯都沒吃呢。”寧夏小子快哭了,本來癟癟的嘴此時更癟了,活象個掉光了牙的老太太,李濤看了直想樂。
“沒錢,證件先放這兒,等有錢了再取,好了,這些東西可以拿走了。”說著拉開抽屜,丟進二人的工作證和李濤的身份證,上了鎖。
李濤與寧夏小子面面相覷。李濤知道和這些人沒理可講,只有見到錢了他們才會放手。
兩人背著包悻悻出門,走在大街上不知往何處去。
“林子不讓睡覺,我記得前邊不遠有個公園,咱們去那睡,我就不信偌大個地兒,就沒咱們睡覺的地方。”寧夏小子念念叨叨,李濤在后面不出一言,這下身份證沒了,往后找工作咋整啊。
公園歇涼的人很多,仿佛所有人都到公園來了,來來往往摩肩接踵。好不容易找到兩個石椅,上面沒人,李濤與寧夏小子放下背包當枕頭,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