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秒
寫完答卷收筆的那一瞬,不會有寶劍入鞘的感覺,因為一般情況下,卷子已經交上去,筆還握在手里。并沒有意識到這是考完了,一邊將文具收入筆袋的時候想的是,剛剛那個糾結的選擇題到底是A還是D。
大概要過兩三分鐘,人潮在樓道間涌動,聲潮漸漸大了起來才知道是考完了。
木訥的最后看一眼講臺上整理卷子的老師,徑直出門。很奇妙,那一刻沒有什么感覺,是放空的。
直到下午的陽光照在身上,熟悉的同學打招呼,笑著。才一瞬間回到人間。人潮真切在耳邊。沒有歡呼,沒有雀躍。神經一下子松懈是做不到的。打招呼的,聊天的,比平時任何時候都正常。只說,走啊,打包回家了。
坐校車回學校的途中,才開始意識到,啊,這是考完了,高三就這樣結束了。神經此刻才開始興奮。甚至無法好好坐座位。在車上唱起了校歌,校歌唱完唱國歌。反正怎么瘋怎么好。
天氣很好,陽光從車窗外撒進來,雖然是夏天,但是一點也不嫌棄,備考以來我被烏云籠罩很久了。
回到自己的學校。是新鮮的,就像很久沒回的戰士從沙場歸來。再也見不到幾個小時之前的劍拔弩張的緊張,同學們臉上的笑容不比傍晚的陽光差。回到曾經的宿舍,零零散散的卷子,本子散落在地上。我用袋子拖出我的書。一本都舍不得扔,草稿紙都還鮮活著。
梅子是去赴那個楓樹之約了,所以我約不上她了。奇怪也沒有人組織聚聚,就這樣保持興奮,等待夜晚降臨。
我就在凌亂的宿舍徘徊,沒想到要干什么,看著來來去去收拾的同學和家長,帶著笑意,考前視如珍寶的試卷,一沓沓塞在一起,有同學來說樓下來了一個收廢品的老頭。賣了吧,反正留著也沒用了。我就笑,我舍不得扔。草稿紙都不想扔。
腦袋很空,想了很多,想了幾天前我們還在這里展望人生,還在辛苦看書,還在擔憂。而此刻真是什么都不想,挺好的。
來來去去,最終沒有人了。角落里有她們遺棄的熱水瓶,雜物柜里有各種雜物,沒用完的香皂,倒下的漱口杯,床板上有散落的衣架,窩做一團的床單,幾件舊衣服,地上有試卷和各色的丟棄的臉盆,橫七豎八躺著的鞋子,有些頹廢的味道。
天快黑了,我打算先回家。我沒有要見的人,沒有要對誰說的話,所以,回家乖乖呆著就挺好的。路上遇到一樣不知道去哪里的萌萌,相視一笑,不然今晚去我那里吧,反正咱們班同學也沒人組織聚會,我們可以一起聊聊天。她欣然同意。老媽帶我們去吃了一頓好吃的,沒有大聲喧鬧,沒有喝酒,沒有k歌。就像任何一個平常的時候一樣。
晚上我們躺在床上,自然是睡不著的。我們知道,此刻有同學通宵未免,喧鬧的,喝酒的,唱歌的,在街頭閑逛的,各式各樣,可是不知道有沒有跟我們這樣乖乖躺在床上回憶的。我們絕口不提幾個小時前的考試,就只是聊天,從每一個我們認識的人數起,講起從初中認識到的現在的那些人的故事,他們的八卦,講到現在高中班級的誰誰誰,八卦啊,小故事啊,自己的小情愫啊,我們把所有的人都數了一個遍,甚至那些高冷的三年都沒講過話的同學都評論了一番。
就是小聲說著話,像在宿舍的夜晚怕老師來查寢,全然忘記是在自己家里,黑暗中仿佛那些室友還近在咫尺一樣,細細簌簌的講話,沒有一點點的困意。這樣的感覺就像是之前無數個要放長假前的夜晚,興奮得睡不著。不知道講了多久,抬眼窗外已經泛白,夜色沒有了。
我說,起吧,我們去走走。清晨的大街,一股清涼的寒意,商店門緊緊閉著,街上沒有人,凌晨泛白的天空下,世界格外安靜。喧鬧了一夜,隨著白日的來臨也漸漸寂靜下來,我們順著街走,沒有目的和方向。沒有地方可以去,倒是在空曠的街道碰到了班長和另一個同學,他們像極了兩個小混混,在街邊悠哉游哉的走,見到我們,還是一如既往的想著法子打擊了我,問我昨夜跟誰鬼混到現在,我知道他們也是一夜未眠,鬧到現在,沒有什么精力去跟他反駁,只是笑笑幾句,說了再見。
沒有地方去,干脆回學校吧,準備把剩在宿舍沒有拿回去的東西都拾掇帶回家。走著走著太陽就慢慢出來了,到門口已經開始喧鬧起來,校門對面的早餐店熱氣騰騰,跟之前的無數個早晨一樣,沒有區別,車輛慢慢多了,一輛一輛呼嘯而過,卷起一些塵土。大門口站了一些賣報紙的人,是印著試卷答案的紙。我隨便問了一個賣報的男孩子,兩塊五買了一份答案,捏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搞笑,三年的所有竟然兩塊五就換來了?,F在還不是看的時候,我捏著它繼續往學校走。
杰姐從人群里走出來,手里拎著她的熱水壺,其他什么也沒拿,遠遠見到我就喊我,喂,叫你半天你都不應聲!“誒!”我扯起嗓子長長的應了一聲。她見我手里捏了報紙,笑著說,你也買了啊。我剛也買了,不過現在不看。我買的兩塊五,你呢?“我也是。你就帶熱水壺回家嗎,其他的東西呢?”“都丟了,留著也沒有什么用,只有這個用了三年有感情了。”你倒是搞笑,其他的沒感情,就這還用出感情了。我嘿嘿干校兩聲,她也笑了一會,說,我去趕車回家了。再見呀!
太陽越來越大,我走的沒意思了,碰到幾個同學,只說是昨天在街頭瞎逛后,沒有地方睡覺去公園呆了一夜,用完了一整瓶六神花露水。繼續走了一會兒,沒什么意思,就搬著自己舍不得扔掉的廢紙垃圾,打道回府了。
一走就是好幾年了。
那些費勁力氣扛回家的垃圾,現在都泛黃了。
那個時候,不理解分別意味著什么,現在懂了。
那位喜歡跟我互相拆臺的班長,街邊一別,過了5年才短暫見了一面。見面寒暄歸寒暄,再也不會互相拆臺了。杰姐停在大學某天,再也不會再見了。多數人自那日一別,一別便是一生。
收筆的那一刻沒有寶劍入鞘的瀟灑,是閃著寒光的劍在時光中間,劃了一條無形的線,一條橫亙在青春歲月的界限,自此空白之后,我們豁然發現,我們都是被時光拉著走,不停的走,不停的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