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一晚多少能聽出點章敢話里的意思。

她平時和章敢打打鬧鬧的也習慣了，或許這顆心在葉影那邊開了竅，知曉些情的滋味，她能嗅到章敢話里曖昧的意思。

對于葉影，她是沒臉沒皮慣了，反正那層窗戶紙也捅破了，沒什么好怕的。但是章敢要是整那么一出，她實在是無力招架。

“瞎說什么吶，你不偷著樂，還嫌棄人家那么好的小姑娘。”辛一晚覺得自己接話接的太不自然了，臉很僵，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了。以往這個時候，踢章敢一腳都不為過，但現在她卻很不知所措。

章敢覺得這樣逗逗辛一晚挺好玩的，她沒見過這樣的辛一晚，因為他能從此刻的辛一晚眼里看到自己。

“那確實，曾婉婉比你好看多了。”章敢帶著笑意說。

“行行行，您老的市場好得很。”剛剛還覺得挺不好意思的，章敢的語調一變，她立馬就調整過來了，‘瞎想什么呢辛一晚，章敢怎么會...’她成功說服了自己。

“得了，去找你的葉公子去吧。”

章敢轉身，他把外套搭在肩膀上，也沒和葉影打招呼，就徑直走了，昏黃的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

章敢挺佩服自己的，他能把握住那個度。稍微近一點，就能讓辛一晚紅了臉，退一點，她就能把他當哥們。

你看，多傻啊。一個人故作聰明，一個人裝傻到底。其實不過是珍惜彼此又深明不可相依時的自救之法。

長存在心底的傾慕，可會夠細數。

章敢一個人失了神，被突然躥出的黑影嚇到。吸了一口氣，定神一看，看來是辛一晚說的那個小姑娘。“學長，你好！我是外語院日語班的曾婉婉。”章敢被她這番自報家門的架勢逗笑了。“我知道。”

“嗯？你知道我？”小姑娘難掩被關注了的喜悅。

“就你打聽我的動靜，查戶口似的，我想不知道你都難吧。”

曾婉婉把這句話當成是夸獎，特別有興致地講起她是如何認識小西那群人以及他的室友，像是念順口溜似的把自己數日來搜集的有關章敢的情報背了出來，像個想得到表揚的小孩子。“對了，今天又成功對接到一位你的高中同學哦。”

章敢真覺得自己剛剛不該笑，給了甜頭，這小姑娘一時半會兒像是消停不了。

“你渴嗎？”章敢試圖阻止她繼續講話。

他個高，曾婉婉個子小，和她說話他得低著頭。

“你渴啦？對了，剛剛你唱完歌都沒喝水。你等著，我去給你買水。”章敢還沒來得及拒絕，曾婉婉就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章敢也不好意思這時候走開，稍微加快了步子，等在學校超市門口。正巧曾婉婉買完水出來，“學長快喝。”“謝了。”章敢覺得兩個人繼續走下去挺尷尬的，雖然挺沒風度，他還是說了一句，“我先走了，你早點回去。”轉了身。

“學長再見！”曾婉婉倒沒什么異樣，開心地在后面大喊。

章敢想了想，高中時他求過辛一晚很多次，他打完球買瓶水給他，辛一晚對此嗤之以鼻，最后達成的交易是他打完球去買水還要給辛一晚捎上一瓶，多不公平，但他竟還覺得辛一晚省事。

自從給曾婉婉留了微信，這個小姑娘是每天圍繞章敢對辛一晚窮問不舍，她前兩天吐槽章敢吐得挺開心，時間一長，就有點疲倦。

轉念一想，上次多虧章敢，看完他比賽，她還和葉影一起吃了頓夜宵。這個人情，一并記在曾婉婉身上就當她還了，要是再能撮合一下這兩人，真是再好不過。辛一晚默默打起了小算盤。

大學的課程安排比高中輕松很多，但雜事多，加上辛一晚的專業是應用化學，大半空閑時間都得呆在實驗室。臨近期末，辛一晚更是有數不完的實驗報告要交。這個時間，大家都在忙備考。曾婉婉數學不好，但他們學校大一必修微積分，于是她拉著小西每天都纏著章敢泡圖書館，補數學。

辛一晚很想很想和葉影一起自習，但要做實驗脫不開身，所以每次進實驗室都是苦大仇深，想炸了實驗室的模樣。

但她很快找到了樂趣，時不時鉆研些反應好看的小實驗，拍小視頻給葉影看。還要裝作一副求知欲特別強的樣子，“葉影，你看它為什么變藍了。”“碘酸鉀與過氧化氫在酸性條件下反應生成碘，到一定程度遇淀粉變藍。”

葉影不能每次都及時回復，但一定會回答。辛一晚的問題有時候很弱智，但葉影都會很耐心地講清楚，也從不說“這個問題很簡單哎。”

他身上的很多東西讓辛一晚既喜歡又有點頭疼。他很溫柔，但辛一晚挺希望他能發發火兇兇她的，他很細心，但辛一晚又時常想讓他粗心一點，再把被他忽略掉的小心思提出來，告訴他，葉影，這一次你忘了吧。

葉影長得好看，高中時就被很多女孩喜歡，辛一晚算是最沒存在感的一個。葉影不冷漠，很有禮貌，那些向他沖的女孩子，被他吸引，又慢慢敗倒于他那比冷漠更可怕的疏離感中。辛一晚聽林奇說過，“隔壁班那個女孩一開始特別喜歡葉影，葉影這人好，她還以為自己有機會了，但慢慢發現，他對路邊的流浪貓也是那個樣子的，不會傷害你，但也絕對不會真正靠近，無趣極了，她就自己放棄了。”

辛一晚堅信自己是不同的，無論是自己對葉影，還是葉影對自己，都是與別人不同的。

可她哪來的這份自信呢？

這份自信是她想做證明題一樣推導得出的。她和葉影屬于互補型的，互補多好，相加在一起180度就是平角，說明前路是一馬平川啊。

辛一晚成功撐過了考試周，感覺比復讀一年都要累。她是最晚結束考試的，但葉影和章敢都留下來等她一起回家。定的是下午的機票。上午一考完試她就奔回宿舍清行李。三個人約在候車廳見面，曾婉婉是北京人，下午也跟著來給章敢送行。走之前，還特意叮囑辛一晚，“你一定要幫我看好章敢學長。”辛一晚裝作很嚴肅的樣子，點頭，“一定不辱使命。”走的時候，辛一晚回頭看了一眼，曾婉婉眼睛紅紅的。

辛爸早早來等著接辛一晚回家，辛一晚一看到辛爸，行李都沒顧，跑上去抱爸爸。行李是章敢推過來的，他湊到前面說“叔叔好”，葉影不緊不慢地走來，很有禮貌的微笑，打招呼。辛爸接過行李，“你們是小晚的同學吧，辛苦你們在北京照應著一晚了，今天一起去我們家吃個飯吧。”章敢立馬答應，“好啊好啊。”辛一晚滿臉期待地看著葉影，“不麻煩叔叔了，我還有事要先回家。”

其實就是客套話，葉影也像真的有事的樣子，辛爸就沒再強求。看葉影沒答應，辛一晚一個勁地給章敢使眼色，章敢其實也被一直催著回家，也就沒繼續逗辛一晚。“叔叔，我也要先回家啦，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嘗嘗您和阿姨的手藝！”

這天很有趣。

辛爸在路上問辛一晚，“小晚，你是不是喜歡那個白白凈凈的男生？”辛一晚感嘆她真是從小到大都逃不過辛爸敏銳的洞察力。她從小就不敢撒謊，只要辛爸看著她的眼睛，她就一定露餡。“對啊，帥不帥？”辛爸是個很開放的人，“小晚，人好最重要。”辛一晚怕辛爸嘮叨不停，趕忙解釋，“爸，相信你女兒的眼光啊！我現在離成功可就差一點點了。”

與此同時，章敢在路上問葉影。

“葉影，你到底喜不喜歡辛一晚？”

“喜歡。”

“真的喜歡的話就不要吊著她！”

“沒有。”

章敢挺不喜歡葉影身上這股對什么事都挺無所謂的態度的。

“那你想過和她在一起嗎？”

“還早。”

“行你厲害，要是她被搶走了你別后悔。”章敢說這話的時候心里挺沒底的，他也想有底氣，把那些欺負辛一晚的人都趕走，但事實差強人意，有些時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而已。

他實在不理解葉影的這句還早，這句話說出來真是又神氣又驕傲。幸福不該是如此輕易地到手的吧，它就像是我們小時候書上所讀到的魔宮，有兇猛毒龍守著進口，有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擋住去路，要征服這一切，勝利才是屬于自己的。而這么區區不值的自己，如果真的能得到辛一晚，算得上是一種分外光榮。

冥冥中，所有人的心境都在這赤裸裸的發問中發生了細小入微的變化。

林姝備好了豐盛的飯菜，辛一晚覺得回家真是好。飯桌上，辛爸一直打趣辛一晚和葉影的事，辛一晚忙著吃，拒絕和他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嘴上雖沒說什么，但被辛爸這么一激，整個人輕飄飄的。

“小晚啊，你要談戀愛的話我們可是全力支持！”辛爸的心思很簡單，葉影那孩子看起來挺靠譜的，辛一晚一個人在北京讀書，有個人照應總歸是好的。林姝沒見過葉影，光聽辛爸一直夸，心里還是有點不放心，一直攛掇著辛一晚邀請葉影來家里吃飯考察一番。

本來是件從長計議的事，被這么攤開來討論，讓辛一晚產生勢在必得的錯覺。她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按捺不住自己，直愣愣地給葉影發了條微信。

“葉影，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