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手機顯示2016年12月31日,新的一年即將到來,我坐立不安,蕓蕓眾生,我該何去何從?像往年一樣,在這個夢星球安靜度過我的新年。我決定這樣干。
我在這個夢星球已住十二年,已習慣這里環境,至于我的故鄉,地球。想想頭就疼,渾身起雞皮疙瘩,十二年前,好不容易從地球逃離到夢星球,讓我重新回去,不不不!打死我也不想回去。
夢星球,它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星球,它就像夢幻的童話王國,在這里,處處是鳥語花香,處處是面朝大海,處處是春暖花開,處處是萬物復蘇的春天。沒有酷熱的夏天,沒有傷感的秋天,也沒有寒冷的冬天。這里,四季如春;在這里,住得安心。
昨天,老友猴哥告知我,新年給我一個大驚喜,送我一份禮物,已在送達的路上。從老友的城市出發,到達我這座城市,快遞大概是十分鐘。夢星球的快遞速度絕對是10086個大拇指,聽說地球上快遞速度比不上蝸牛爬的速度。
滴滴滴,手機鈴聲響起。
我下樓,打開門,快遞員站在門口,抬頭微笑,一種舒心的感覺,快遞員是一個機器人。夢星球大部分是機器人,人類移居到這個星球,成為夢星球是珍貴的稀有動物,也是寵物,而我,成為比人類更高級的動物,雖然機器人是夢星球的主宰者,但我是他們重點保護動物,因此機器人對我畢恭畢敬。
我爬樓腳步聲音就像彈琴,不一會,我噠噠噠上樓,一進門,三下五除二拆禮物。精美的包裝,一下子被我毀得面目全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急性子一向是我的缺點。
一個美麗的球形呈現在我面前。這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球體,里面有一棵開滿櫻花的櫻花樹,櫻花樹下,蕩秋千以及雪白色長凳子。蕩秋千坐一個小男孩,長凳子上是一對夫妻。我拿起球體,小心翼翼搖晃。球體里面有水,我湊近一看,三個熟悉的面孔赫然映入眼簾,他們仨,一個是我,一個是爸爸,另一個是媽媽,幾百年前我們一家人的照片,照片清晰地收藏在水晶球,我眼角突然濕濕的,時隔幾百年,昔日的他們,昔日的地球,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水晶球附一張卡片,一些所謂的新年祝福語,末了加上一句話:孩子,你在夢星球過得還好嗎?地球永遠是你的家,如果累了,那就回來吧!
我苦笑,夢星球是我過得最好最開心的家,為何要回去地球?爸爸媽媽早已不在人世。如果他們在人世間,我興許會回去。
水晶球還附上一段使用說明書,書中意思是水晶球有一個夢功能系列。也就是說,如果你想家,但你不想回去,你可以按地球按鈕,那么你就可以從夢中回到地球。這個功能好,我暗自高興。不回去地球,想念那里,只要按地球按鈕,在夢中回去地球就可以,反正睡一覺便會醒過來。
明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天,我和往年一樣,設計一系列新年祝福電子卡片,發送到地球的親朋好友們。我有意給他們做思想教育,灌輸夢星球的人文素養,一心一意想讓他們移居到夢星球,畢竟地球是危險的,時時刻刻面臨世界末日來臨。
我打開一本設計卡片的筆記本,這本筆記本是專門設計卡片,操作成功即可隨時打印實物卡片,我知道人類現在不喜歡卡片之類的東西,這種卡片在幾百年前已被摒棄。原因太俗,LOW,不夠高大上。但我懷念過去有書信的味道,喜歡書信細膩的心,深情似海的情誼,那些洋洋灑灑的字體更讓我著迷,我墜入書信編織的夢。如同我懷念木心先生說過的:從前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一個人。
雖然來到夢星球,科技發達,速度快得你一眨眼就是一年。但這里的卡片是最受歡迎的,因為它最能表達真實的內心。
我按照筆記本的程序操作,首先我在一張空白紙手寫祝福語:祝你新年快樂!好運連連!然后再掃描到筆記本的軟件上,再把祝福語復制粘貼到我制作好卡片稿件上,可是,當我按粘貼鍵時,竟變成另一段話:祝你不快樂!霉運連連!
我的天,在我頭頂上,快塌下來。我開始以為設計程序出錯,每個環節重新檢查一遍,但找不出原因,按照筆記本設計的程序,絕對不會錯。你不快樂?你真的不快樂嗎?我不快樂,我真的不快樂。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郁悶卡在喉嚨,難受得說不出話。
Part 2
時間不等人,一晃幾百年,歲月爬上墻,仰望一大片綠蔥蔥的青苔,他們在每一個季節換一次,新鮮的空氣包裹著這濕潤的空間。而我,細數一個又一個時光皺紋。過不久,它們又將重新蛻變,褪去皺紋。新的一天,將開始。我也不會老去,永遠都不會老去。夢星球,它是一個不老的星球,訴說一個不老的傳說。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不著。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我索性跳下床,卡片的事情讓我捉摸不透,中間一定是哪個環節出錯。我一個人走進密室,掃描腦部電波,心情指數顯示 85% Unhappy。看來我真的不快樂,我半信半疑。夢星球,是我有史以來,活得最開心的地方。不像地球……地球,我的祖籍星球。我想起今天老友快遞的水晶球,如果想念地球,可以按地球按鈕,在夢中回到地球。
現實中不想回去地球,選擇在夢中回去一趟,沒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抱著貓的好奇心,將水晶球擺在桌面上。果斷按地球按鈕,接著,我迷迷糊糊睡過去。一覺醒來,我在一個熟悉的房間里,我嘀咕著,我回來了?我在做夢嗎?沒錯,這是我在地球家里的房間,就算它化為土,我也能一眼認出它,我看下手機的日歷,顯示今天是2016年12月31日,還好新年未到來。
我一犯困,又睡著了。當我再次醒過來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也就是說今天是新年,我和往常一樣躺在床上刷手機游戲,新聞,朋友圈。一個朋友群,貌似是東子建的群。很奇怪,群里總有人@我,我打開群,從頭爬到尾,始終找不到誰@我,朋友圈滿是新年祝福,一大片,一大片,祝福語像一層厚厚的雪覆蓋整個朋友圈,又像是鮮紅的血渲染整片天空。我的眼睛似乎受不了,近視度數增大,雙眼已接近瞎子。
朋友群再次顯示有人@我,我迅速打開群,幾千條消息,半個小時,爬樓完畢,還是找不到誰@我,無聊至極,我重新打開朋友圈,企圖找出朋友圈關于@我的蛛絲馬跡信息。東子更新的動態讓我震驚,我久久說不出話。他發表的心情:當你們看到此條信息,我已歸西。很失望,一而再,再而三,在群里@所有人,向你們求救,可你們始終沒有伸出援手,唉!死神已向我伸手,我注定虎落平陽被犬欺,再見了!我的朋友們!
東子發表的動態另附加一張血腥圖片,一只老母雞躺在油鍋里,雙眼強撐著沒有閉上,它死不瞑目。我抹去淚水,關閉朋友圈。心情極度低沉,伴奏幾分恐慌。我要逃走,大過年,東子已成為人類祭拜神仙的犧牲品。接下來,會是誰?不,我一定要反抗,我一定要逃離這個地球。
Part 3
淚水濕了半邊枕頭,我從夢中驚醒過來。幸虧這是夢。我梳理凌亂情緒,地球的夢,真可怕,再也不想回去。我再次打開手機的日歷,手機日歷依然顯示2016年12月31日,真好,新年還沒到來。我已習慣看手機上的日歷,即使我房間桌面上擺一本A3紙大的日歷,以及客廳墻面上掛一臺電子日歷,但我從來沒有去看,可見我非常依賴手機。
今天困意連連,我醒過來不到十分鐘,又繼續睡過去。難道是地球按鈕,管它的,睡它個天昏地暗再說,迷糊中,我貌似在辦公室,記起來了,我在公司上班。
下午16點30分,公司提前下班,辦公室的同事已匆匆下樓,他們臉上掛著愉快笑容。我還在電腦前整理資料,大概需要延時半個小時才能搞定堆在電腦前的資料。明天正式放年假,可我卻開心不起來。
小時候盼望快點長大,長大后又渴望回到童年,大人的世界一點都不好玩。他們總在談論一些關于新年,吃火鍋,喝燉湯,吃嫩肉的事情。這些事情在我看來,那是咬斷舌根自盡極其傷悲的事情,為什么在他們眼里,如此興奮。慢慢地,我知道自己與他們不同,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他們是強者,我是弱者。我明白強者生存,弱者淘汰的道理,我也知道自己遲早會淪為他們腹中之物,可我害怕這一天的來臨,但這是避免不了的,除非我逃離這個地球,遠離他們。
資料整理完畢,辦公室已空無一人,就連日夜忙不停的領導也離開了,除了我。我邁著沉重步子來到電梯門口,電梯指示燈顯示電梯在18樓,我按下電梯的按鍵10,也就是我所在的樓層10層,在等電梯過程中我低頭看光滑地板。我的影子在地板上耷拉耳朵,蓬松的頭發戴一頂閃閃發光的小紅帽,輪廓如此清晰深刻。我發呆看著影子,似乎有兩個影子,另一個影子是誰?為什么會突然出現,我扭頭看身后,沒有人。我轉過頭再次看地板,另一個影子逐漸模糊。
“咚!”電梯已到10樓,我抬起頭。電梯的門已開,里面的燈忽明忽暗,可能壞掉。明年上班,我一定要通知電工修理電梯的燈。我抬起大腿,剛要邁進電梯。突然,“砰”一聲,電梯發出巨大聲響,接著,電梯上下搖晃,不穩定。我嚇得向后退幾步,發生什么事情?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電梯的燈突然“啪”壞掉,一片烏漆抹黑。我鎮定地深吸一口氣,突然,電梯中出現一束光,一個形狀貌似人頭的物體懸掛在那束光中。青色的眼睛布滿朱紅色血絲,一團黑色濃煙從鼻孔冒出來,他齜牙咧嘴朝我飛來:“哈哈哈!終于逮到你,新年不愁沒湯喝。”那個粗漢子一把我拽住,我驚慌失措地推開他粗糙的手,拼命地跑下樓梯,完了,我的死期已到。
粗漢子不緊不慢跟著我,他在我身后發出令人發毛驚悚的聲音,我全身毛骨悚然。我一生勤勉,孝敬父母,對工作鞠躬盡瘁,從來沒有犯過錯,我只想安靜度過一生,到頭來淪為地球最高級動物飯桌上的餐食。
“哈哈哈,你逃不掉我的手掌心的。”粗漢子提起我衣角,狠狠地拽住,疼得我直叫。
眼前一個幽深的洞口,跳下去吧,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粗漢子手中。我閉上眼睛,果斷跳下去。衣角被粗漢子撕去一角,剩下半個光禿禿的身子,丑死!型男的形象全無,倘若鳳姐見到我這副模樣,想必她該笑了,鳳姐一退位,我便翻身做主,頂她的位子,可是我一點都笑不出來,開心不起來。
我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半空中,一大片白茫茫霧霾阻擋我前行的路上,我拼命睜大雙眼,看不清路在何方。這年代,出門必須戴上口罩,各種危害身體的空氣污染浮游在我周圍,黑壓壓一大片排山倒海襲上來,胸口悶得慌,我完全無法呼吸,整個人喘不過氣來。
霧霾突然幻化為一道屏幕,亮瞎我雙眼,我看到自己的衣角,粗漢子拽下來的一撮毛,他慢條斯理地將一撮毛放進滾燙的油鍋,頓時我身體某部位,恰切來說,衣角被撕掉的部位貌似被雷電擊中的感覺,咔擦一聲,我本能地打個寒顫,那種疼痛鉆心的感覺,此時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粗漢子擰起我的衣角,露出蠟黃的牙齒,準備對我的衣角下手。我雙手遮住眼睛,整個身體失去平衡,站不穩腳跟,一失足,我便掉下深淵。再見,地球。我的身體像一根羽毛輕輕飄起來,就在接近地面,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黑暗中,我抓住一個水晶球。我想起來了,那是老友送我的水晶球。我嘴角的微笑消失在地球最后的一抹夕陽,我記憶猶新,那天的夕陽特別美,像是為我舉行一個隆重的葬禮。我在地球徹底消失。另一個我,在夢星球復活。
我摸索著筆記本設計程序的環節,到底哪里出錯。我打開手機,輸入,祝你新年快樂!當我復制到朋友圈更新動態上,又一次變成,祝你不快樂。悲劇重演。
我不死心,將筆記本拆掉,仍找不出問題所在,我還是不死心,又將手機的零件拆出來,手機被我拆得七零八散。但還是沒有發現問題,就在我垂頭喪氣坐在地板上。
噼里啪啦的聲音從手機零件傳出來,我低頭望著手機。新年快樂,四個黃色描邊紅色填充的4D立體字體排列有序從手機零件走出來,它們齊刷刷望著我,不約而同地說,新年快樂,說完,它們扭扭屁股,跳起舞。
“金雞,你不該淪為手機黨的奴隸,朋友圈的刷神,你必須擺脫手機,從朋友圈走出來,才能真正地快樂起來。”新年快樂四個大字拉起我雙手,它們帶我走進夢星球,從此,我過上快樂的日子。
“金雞弟,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你該下凡間跟我換崗位,做人間的守護神。”
“不!猴哥,千萬別讓我去恐怖的地球,人類太可怕,一年到頭,天天燉雞湯,營養雞湯就算了,我不想成為毒雞湯。”
“你大可不必擔心,今年改燉鴨湯鵝湯鴨血粉絲湯,放心去地球。”
手機顯示2017年1月1日,新年已到來,我很榮幸成為這一屆的守護神。
我自言自語,自導自演一場戲。
一只小雞走到我面前,認真地打量下我,脫口而出,一個瘋子,自以為是金雞守護神。
我不停玩弄手中的水晶球,求它帶我回夢星球,可是水晶球被小雞啄破一個洞,一個顯眼的窟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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