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階段對大學的無限想象空間中,漂亮女生絕對排在第一位;至今,仍然是。讀了一南一北兩個師范大學,我發現在漂亮女生這一指標上,南北差距太明顯了。其中的原因我不敢下定論,因為下任何一種結論都會招來板磚。也許,南方姑娘就是比北方的水靈?也許,首師大在女生顏值上并不位于北京高校的前列?也許,是我自己曾經滄海、閱盡千帆而變換了心境?總之,不管這些,現在讓我回憶校園里漂亮女生的畫面,全部是在蕪湖的安師大。
在師大,第一次讓我眼前一亮的那一幕我還記得清楚,那是剛報完名不久,送我到蕪湖的父親還沒離開。93級外語系的三個班在生化樓前首次集合列隊,在人群中我發現了那顆“最閃亮的星”——苗條的身材、精致的臉龐,配上一襲白裙,簡直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哦不,比想象中的還要完美。正好配得上普希金《致凱恩》中的詩句——“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Как мимолётное виденье,Как гений чистой красоты)。更令我終生難忘的是,恰好在這時,父親辦完事去詹老師家告別,從東邊走過來,在我們面前經過,又繼續向西邊走過去。在這持續十幾秒的過程中,他沒有轉過頭看我們一眼,更談不上向我眼神示意。第一次離開家出遠門的我,看著父親的背影變小、消失,居然擠不出一點傷感的情緒。他懷著完成將兒子送入大學使命的輕松愉悅回家了,我懷著期待大(piao)學(liang)生(nv)活(sheng)的雀躍心情開啟了人生的新階段。在這種當口,傷感真是沒有來由的。
然后是一個月的軍訓,打靶結束,我們坐大巴回學校。座位不夠,不少男生站著。我恰好站在一位戴著圓框眼鏡(紅邊細金屬框?)的皮膚白皙、面容甜美的姑娘后面。風從開著的車窗吹進來,將她的帽子吹得搖搖欲墜,也吹動少男的心田。我盤算著,等這風把帽子吹落的那一瞬間,我得出手。車在飛馳,我的心懸著,手準備著,但是,這一“英雄救美”的幻想破滅了,因為她并未完全沉浸在與同學的聊天中,及時用雙手整理了一下岌岌可危的帽子。這真令人沮喪。
軍訓結束后,高年級的師哥師姐們給我們開歡迎會。男主持帥氣英俊,女主持漂亮大方,更讓我這鄉下來的土鱉長見識的是,這姑娘還一展靚麗歌喉唱了首好聽的英文歌《Yerstersay Once More》。我至今難忘她不經意間甩動的短發和唱“Every shing-a-ling-a-ling”這一句時紅唇中靈活跳躍的舌頭。
日復一日的學習開始了,雖然不比高中緊張,但負擔還是蠻重的,光學會發那個卷舌音就費了我們不少功夫。伴隨這一過程的,是一段暗戀。這顆戀愛的種子終究沒有發芽,因為它缺少生長的基因——在此前的人生中,我并沒有習得同陌生女生接觸的經驗;它也缺少陽光雨露——你喜歡的女生在另外一個專業,住在另外一棟樓,吃在不同的食堂,學習和生活沒有交集。基于這兩點,這段單相思無疾而終的結局是必然的。盡管如此,它仍然留給我回憶:她清秀圓潤的臉、安靜的步伐、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寂寞的黃昏、絕望的眼神、掙扎反復的情緒,還有哼唱無數遍的張信哲的《愛如潮水》。我現在回想,暗戀對于那時的我來說,或許只是一種對精神戀愛的需求,是散發青春多余精力的渠道。這段糾結內斂的所謂情感持續了大半年,潮水退去的標志性事件是她從某一天開始穿上了走路卡塔卡塔響的皮鞋,這聲音讓我失望極了。這之后,傻乎乎的暗戀好像再也沒有過,我對漂亮女生的態度變成了輕輕松松的喜歡——既然不會有什么結局,那不如看看就好。
而且,每年9月份都會新來一批學妹,連看都看不完,何必浪費時間。95年秋天,三年招生一次的俄語專業終于迎來了又一批руссист,一位俄語名叫卓婭的姑娘實在是美極了,而且,她似乎也具有了俄語專業女生低調穩重的特點,不喜拋頭露面,不愛大聲說笑。關于她,我總會想起張愛玲翻譯的愛默生的詩:“紫陀羅花,如果有哲人問你為什么 / 在天地間浪費你的美 / 你告訴他們,如果有眼睛是為了要看的 / 那么美麗自身就是它存在的理由”。畢業前,磨了幾次嘴皮子,我才有機會給她拍了兩張照片。幾年前,失聯很久的我們通過“開心網”取得了聯系,她當時在美國,生了女兒。她發給我在海邊的照片,臉上的笑容是我在大學期間未曾見過的燦爛。
最后兩三個月是我大學時光中的golden days,無事一身輕的我在生化樓前和外語系走廊游蕩,結識了一些英語專業的freshgirl。動心的瞬間通常都在不經意間到來,然而,我已經做好結束蕪湖4年去迎接更多可能性的準備,而她對自己的情竇初開也充滿疑慮與自責,夏天的夜晚,我們之間最近時還隔著一根馬尾巴草的長度。隨后的一整個夏天,我都在想她,想念她的虎牙,一遍遍回憶她說我是“花心大蘿卜”和“秋后的螞蚱”時的神情和語調。三年后,我碩士畢業,她本科畢業,時間沖淡也沉淀了這段沒有開始就結束的“黃昏戀”。途徑她家,我在她畢業紀念冊上留了一句話,大意是:遇見你,我的大學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中文系老鄉李同學在《萬同學》一文中說,我在畢業前把全校入我眼的女生統統拍了下來,這絕對是夸張之辭。那時候,按動一次快門就是一塊錢,而我的活動范圍只限外語系,我把舊時照片都搜羅出來,單反拍的女生也屈指可數。有張照片是穿黃裙子的大一姑娘,我記得她是自己晃到我們教室來的,在講臺上輕松地說笑,被我抓拍了下來。這張照片有些模糊,但那洋溢著青春的笑臉卻讓我似乎能夠聽見她的笑聲,讓我想起那些有漂亮女生點綴的——閃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