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正是青春年少時,人海茫茫,我一眼便相中了他。
彼時,父親早已為我張羅了一大堆相親的活計,可是我一次都沒有去過。我總覺著,真正的愛情,是該隔了千山萬水,然后在一次偶然的回眸后,眼中便再也映不出別的影子。
父親常怪我不懂事,沒有給他顧及些面子,他好歹也是一屆朝廷命官,而那些與我相親的也大抵是些青年才俊,后邊基本上都站著有人。因為我的不懂事,父親也因此得罪了好些大臣。但我想這種事情我若是顧及了父親的面子,那么便顧及不了自己的面子,而且很可能會面對無止境的糾纏。鄙人雖然自覺長得不甚漂亮,但是卻被人封了一頂大楚第一美人的帽子。
父親說則說我,但到底還是未曾放到心里去,幸好,在這樣一個男權至上的年代里,我逢著了一個好的父親。
我看著在我前邊不遠的男子,他有著好看的眉眼,薄薄的唇,著著一身青衣,只是眉間,卻又鎖著一股寂寥的愁愫。一股優雅的氣質在舉手投足間散發而出,我確定,他便是我要找的男子。
我看著他背過身子,眼見著又要與人流合于一處,心中焦急之下,將手中正在挑選的首飾給了旁邊的侍女小翠,撂下一句“幫我都買了!”之后便心急火燎的追趕了上去。
守了十八年,今日好不容易開了朵桃花,又怎么能不好好握???
快到了他的跟前,我瞅了個空,腳下裝做不經意的絆了一跤,朝著他的身上跌跌撞撞的撲了上去。憑著我的理解,這個時候應該會出現這么一幕場景。我相中的這名男子伸出右臂輕輕地環住我的腰,若是他還有些身手的話,指不定還會轉上那么一兩圈,然后四目相對的剎那,周圍隱有花瓣飛舞,他沖我溫柔的說:“姑娘,你沒受傷吧!”
那時我一定會嬌羞的從他臂中滑出,一定要做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小女子姿態,這樣顯得我比較矜持,比較有涵養,然后施禮于他,“多謝公子,小女子無礙!”
我為自己的計策暗喜。
他的身手果然是不錯的。
我計算好了開頭,計算好了地點,計算好了結局,只是沒有計算到,放著我這么一個如花似玉尚且待字閨中只為等待命中良人的美女不抱,他居然往后邊退了幾步。
我心中還是有些高興。不愧是我相中的人。若他的身手不是快到了極致的話,根本是沒可能躲過去的。我離他的距離連半尺都不到。
這個時候,我又有些后悔。父親曾經為我請過一名武師,說雖是女孩,好歹學些防身之術。為了不駁父親的好意,我接受了。只是我雖然生性喜鬧,對這舞刀弄槍之事卻著實提不起半分興趣。
這名武師很敬業的教我。興許覺得若是討好了當朝的相爺,日后發展起來也方便。可惜的是,他雖然是一個好的老師,但是我誠然不是個好的學生。
我想既然這課是逃不掉了,那么我就發揚好學生的品格,積極的提問。
這名武師想先耍一套劍法,以此來讓我感覺一番武學的奇妙。他一起手,便挽出了幾朵劍花。我立時打斷他,“老師,這一招我沒有看清,可以再做給我看一次么?”
他又做了一次。
“老師,還是沒看清,可以再做一次嗎?”
于是這一天,這名武師將這個動作做了將近三千次,我則是在一旁不斷地問他:“怎么做?沒看清?!?/p>
當我父親回到府里的時候,這名武師哭了。他將劍一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像我父親哭訴,“小姐天賦實在太高,我教不了啊!”當時我隱隱有些嫉妒,怎么他見著我父親比我見著還高興?而且當時我父親眼中所透出的那股憐憫與慈祥,都讓我覺得他是父親的私生子。
我當時有想要將他推開的沖動。但是看到他紅腫的胳膊之后,我原諒了他。心中更是生出了些慚愧,隱隱覺得對他不起。
但是后來,根據我得到的反饋消息,我徹底原諒了自己,甚至理所當然的認為 他應該感激我。因為那天的練劍,讓他從一名武師進化成為了一名劍客,而且是比較有名氣的那種,傳言,他出劍對敵,只用一招便能決定勝負,而他那一招的爐火純青,正是我所造就的。
我果然摔在了地上。
也許很多女子,在這時會遮著臉,羞惱的跑開。但我不會,我很麻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雖然過程與我臆想的發生了些出入,但是我還是決定要照著我所想的情節來發展。
我微微施禮,“多謝公子,小女子無礙!”
眼前的男子明顯愣了愣,“謝我?謝我什么?”
我一時想不出什么托辭,心中又有些不甘,語氣也變得支支吾吾,“多謝公子……多謝公子……謝公子沒有讓我撲在了身上,損了清白?!?/p>
他的眉尖漸漸舒展,嘴角彎起了一抹笑意,看著我的臉,“原來如此!不謝便是,姑娘日后走路需小心,不然在這街上摔倒,姑娘家,總歸有些不雅?!?/p>
我想,他的嘴可真毒。
這是他又從懷里掏出一張手帕,遞到了我面前。
我驚了一驚,復而轉喜。難道他這么快便要送我定情信物了嗎?我摸了摸身上,發現隨身并沒有帶什么物事,居然拿不出一個可以用來交換的東西。
碰巧我的侍女小翠趕了過來,手中還拿著我剛剛選中的一些首飾,我想他正好可以在里邊選一件。
我說:“公子,你從這些首飾里邊隨便挑一件喜歡的,我也不喜占人便宜,權且當個交換,日后也好辦事!”
小翠低著頭,遞給我一面銅鏡,鏡中是一張姣好的臉孔,小翠低聲說道:“小姐,臉上有泥……”
我悲憤欲絕,羞愧欲死。
我搶過他手中的手帕,一個勁地往臉上擦。
恰好此時耳中還傳來了他疑惑的聲音,“姑娘方才說的話,我不是很明白。”
我羞紅了臉,將手帕展開,遮住臉,估摸著以他的海拔與角度看不到,口中連連說道:“一時口誤,一時口誤……”
等到我情緒平復下來,卻尋他不到了。隱約間我似看到城門口似乎有他的影子,有風吹過,蕩起他一側的衣角,有些耀眼的光芒溢出,照我的認知,那該是一柄短刀刀柄處鑲的一顆明珠。
我慶幸,在我最好的年華里,十八歲這年,逢著了我心愛的男子!
我遺憾,在我最好的年華,卻沒能在第一次,讓他看到我最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