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老媽的生日。
她是我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也是被我語言暴力傷害最多的人。
曾經我抱怨她對我和姐姐要求苛刻。一句‘’我家是嚴母慈父”讓她傷心了很久。
我抱怨被老媽嚴格管束和控制。一言不合掉頭就摔門而走。
我抱怨她中學時拆我的信件。因為這件事我嘗試過離家出走。
我抱怨她從來不給我自己做決定的權利。自己覺得對的就一定要我做到。
我抱怨自己的青春期正好趕上了她的更年期。我們之間曾經劍拔弩張、一說話就冒火星。
我目睹過她和父親頻繁爭吵中她的歇斯底里。甚至曾經以為他們之間是沒有愛情的。
而老媽有天說：“沒有你們之前，我和你爸爸好得像一個人。”
老爸生病以后逐漸不能走路、不能自理、吃喝拉撒睡都要人照顧，老媽衣不解帶、盡心照料，在短短一年里明顯又佝僂了許多，抱起老爸時就像一個羚羊竭力扶起一頭大象。為此她甚至累到兩次住院。
好多時候，她默默哭泣，嘆息著：“看他這是遭的啥罪呀！”
可面對老爸她又說：“你聽話好好吃藥，明年是咱倆的金婚呀！你答應過帶我去海南島呢！”
愚鈍的我此時才明白，“說愛”不是老媽的長項，她一直在用行動表白著她的愛。
今天，也是外婆的受難日。
外公很年輕時就生病去世，外婆邁著一雙小腳，獨自撫養一雙兒女長大。
記憶中小時候在舅舅家和外婆睡一張床，屋里點著煤油燈，我在燈影里比劃各種手影腳影，玩累了就把腳隔著棉帳子蹬在土坯墻上。外婆就捏著我的腳丫說：“大腳板的妮子在過去是嫁不出去的……”
她還會捏著我的腳丫子把拇指之外的腳趾頭使勁往里彎，說：“你的腳纏起來肯定好看。”
外婆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小腳難看，還驕傲地跟我說，年輕時去看戲，十里八鄉的婦人見了，都夸她的腳好看。
記憶中，外婆七十多歲還是一頭長長的烏發，早上會用篦子梳頭發，然后綰成一個漂亮的發髻再插上簪子。
外公是憨厚勤勞的漢子，也是我爺爺石印廠的伙計。可惜外公年紀輕輕就去世，外婆只好搬回鄉下，自此雖有爺爺奶奶偶爾接濟，但獨自一人拉扯孩子的日子很是艱難。更何況外婆年輕時也是讀書識字的女子，她竭盡全力也要供養兒女讀書。
之所以講外婆的故事，是因為很久以后我才突然意識到，老媽是在一個單親家庭中長大。
這很好地解釋了她的偶爾倔強、偶爾強勢以及害怕失控。但同時，她的愛美、堅強、樂觀和善良與外婆一脈相承。
老媽后來成為了一名教師。
印象中的媽媽，撂下飯碗就往學校跑，很晚的時候還在臺燈下批作業。她連續當了三十年的班主任，每年都是市級優秀教師。每逢假期家里就會經常擠滿了來看她的學生。
老媽是極愛美好事物的人。
小時候家里的院子里被她陸續種過菊花、鳶尾、三色堇、月月紅、大麗花、月季花等等，角落里還有一段朽木爬滿了經常可以采摘的木耳。
她還在院子里養過雞鴨鵝兔貓狗，以至于回憶中我家院子里很是熱鬧。
有一年，老媽高興地買回來一對兒很漂亮的“鴛鴦”，誰知很快長成了兩只綠頭鴨子。
還有一年她帶回家黑白灰三只兔子，沒幾個月我家院子就被它們的后代占據，滿院子都是各種顏色的小兔子。
可是老媽總是步履匆忙不得空閑的樣子，有一次在院子里踩死一只還不滿月的小兔子，害得我抱著哭了半晌。
老媽也是極盡責的母親。
過年的時候，她晝夜不歇地蹬著縫紉機給我們和舅舅一家的孩子做新衣服。
中學時我喜歡畫畫，她陪我跑遍小城買到石膏像，頂著酷熱的太陽抱回家。
高考的那個晚上，她幾乎一夜未睡給我輕柔地打著扇子……
后來，當我做了媽媽……
我完全理解了我的老媽。
現在的老媽，當歲月沉淀之后，于溫柔慈祥之中又多了一點可愛的笨拙。
如今，我和姐姐耐心跟她解釋流行新詞，反復叮囑她注意網絡詐騙，教會她用微信發語音和表情，還批評她：“總是想一個人出去，跑丟了怎么辦？”
仿佛命運輪回：老媽，越來越像我們的孩子。
媽媽，今天是您的生日。愿您如寒梅老松，堅韌樂觀、健康長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