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臉上無光,目如寒冰的人。也包括女人。
但周蓉就是這樣的人。目光澄如秋水般清冷,膚卻宛如雪花之色,卻給人一種淡漠的疏離感,讓人猜不出她的心意半分。她是個極為驕傲的女人,身邊沒有朋友,如待閨的小姐幾乎不邁出家門。但她也并非在家中閑著無事可做。她有一手刺繡的好手藝,每天繡繡花看看書,日子就這樣在指尖劃過。
由于不經常出門的緣故,顯得她膚色較白手指纖細。并不如山里那些婦人,頂著一張黑燦燦的面孔雙手也因為常年勞作而骨節腫起,突兀分明。周蓉這些超常的外表,被山水村人稱為另類,更是諸多已婚女性眼紅嫉妒的對象。
她的丈夫馮老歪,大名馮志強。雖名字起得高大上,卻并沒有外號喊得響,也沒有讓自己強大起來。老馮因兩條腿長短不一,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被送外號馮老歪。但他為人老實不善攻心計,還有個做木匠的小手藝,村里對他也算客氣。但,總有那么一些眼紅的男人,私底下憤憤不平。長嘆短噓著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還說,憑什么像老歪這樣丑陋不堪的人,卻能娶到天仙一樣的老婆。女人雖面色冰冷不善言語,但每天看著養眼啊!不像自家的丑婆娘,吃成了水桶,不僅每天對自己吆五喝六,還將家里的大權攥得死死的。
老歪私底下何嘗沒有這類想法!自己何德何能娶了個好女子。家里這個雖話少面涼,平時對自己愛理不理的,但他心里卻很知足。老婆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會和村里那些肥娘兒們一樣嚼舌根子,更不會追在自家男人后面指雞道狗地罵。雖然這些年他一直明白她并不愛自己,但這些情啊愛呀對他來說似乎并不重要了,莊戶人不就是圖個日子安穩,家庭和睦嗎?除卻這些,其他似乎都能忍受,更何況他也上了歲數,已過了追求愛戀的時期,他們的女兒也活潑可愛,活脫脫的一個小美女。
一日,女人正忙著手里的刺繡,老歪走過來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抬眸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在問,有事?見老婆看自己,老歪連忙一瘸一拐地迎上去說,聽說村里又下了批宅基地的新指標,我想,我想讓你去書記家問問,咱家夠不夠標準批一塊兒。你看咱這老房子有年歲了,應該翻修新屋了。
周蓉放下手里的活兒打量了一下四周。可不,老房子確實破爛不堪了。他們結婚已經快二十年了,在這里也住了快二十年。只不過她這人心細愛干凈好打理,要是換成個邋遢婆住著,這房子估計早就坍塌地沒有尸首了。
你和肖書記不是同學嗎?我想……老歪話說一半就停下了,周蓉何嘗不明白他想說什么。這年頭辦事除了請客送禮就是托關系,屁大點兒事兒光耍嘴皮子是辦不成的,除非你是他親娘老子六姨父七姑丈。否則,靠邊站–免談。
周蓉皺了皺眉雖然沒說什么,可內心卻在不停地翻滾。姑娘很快長大了,這破爛的家帶個新女婿上門,面子上難免有些難堪。見她沒說話,老歪面上一喜,老婆這是答應要出去試試了。
她把自己簡單收拾一下就出門了。走到外頭但見六月的天沒有一絲的風,那春寒料峭的往昔,早就被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給代替了。遠處的山巒更綠了,像披了一條綠毯子,將光禿禿的山頭兒遮擋得嚴嚴實實。雖然生活在大山腳下,但這樣的景致對她來說卻是陌生的,因為她實在是一個不愿出門的人,內心像是在刻意躲避著,拒絕與這欣欣向榮的自然界融為一體。
她順著平坦的水泥路一直往前,遠遠地看到村子中央的那棵大槐樹。 像一柄墨黑色的大傘 朝天撐起, 樹底下還坐著黑壓壓的一群人。
這條路是途經肖立強家的必經之路。平日輕盈的腳步,而今似有千斤的分量。再走近些,一張熟悉的國字臉呈現眼前,那腦門兒上粘貼的長紙片兒,風一吹左右搖晃,看上去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