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地,很想看鄭少秋演的《香帥傳奇》。聽《天大地大》這首老歌,想落淚。記憶里,他還是手執紙扇,開合自如,一副風流瀟灑,在江湖中行走,無所不能的儒雅俠士。這大概我最初記憶里的男神,至今不改。童年里,沒有動畫片,沒有好玩的游戲。后來的武俠里的主角也無法超越楚留香。
而記憶里唯一能與之相媲美的就是《西游記》,它大概有著神奇的魔力。讓人產生一種“由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又到看山還是山”的感慨。每年都要重溫,四個人性格迥異,在一起打鬧嬉戲,與各路神仙、妖怪斗智斗勇,妙趣橫生。
后來,再看,會驚嘆吳承恩的才華,西游記里“七十二變”“八十一難”里哪一處不是人生。如今看六小齡童等人,在人生江湖里漸漸老去,卻不改對藝術的敬重。孫悟空的形象,也早已刻在一代人的記憶里,無可替代。多了幾聲嘆息,一絲感傷。
這大概是哀而不傷的味道,觸及到內心的柔軟總是容易熱淚盈眶。說起這些的時候,想起的是父親那張臉。小時候,看《香帥傳奇》到很晚,在漫長的廣告插播中,就睡著了。而第二天,爸爸跟我講斷掉的劇情。而那時的爸爸,是個很有熱情的人,他總是學著孫悟空的樣子耍幾個搞怪的表情逗我們笑,有時在停電的夜晚跟我們講離奇有趣的故事,有時是拿著鋼筆寫上一兩句毛澤東的詩詞,筆峰間很是瀟灑,遒勁有力。還總是一副驕傲的樣子說,你們的字能寫出這樣的感覺嗎?我和妹妹都回答說,肯定不能了。事實是,我們永遠也寫不出那樣的字跡,因為少了歲月的味道。
八九歲的時候,爸媽在外婆家的郊外,承包了十多畝的田地。開闊的場地,連著翻滾的麥浪,或者風吹過,玉米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爸爸,干活累了,總是會偷懶,抽支煙,給我們兩當兵時的故事。很多時候,他不自覺就唱起一首紅歌,或一段戲曲,這歌聲就招來媽媽的不滿,催促他干活。那時我們不懂他的回憶。我們總是跑到田地另一頭的小河邊玩。水草隨水向搖曳,透著清澈,魚蝦,水蛇舞動。夏天太熱,我們不敢下水玩,用怕有水蛭爬到腿上。有一段河道,水流有點急,沙子鋪滿河底,踩著白沙,一陣玩鬧。河岸上會有野草莓,嚼在嘴里,酸酸甜甜,后來再也沒有吃過。踩著小河灘上的鵝卵石往前走,是一片小樹林,那里有幾口泉眼,水汩汩地滲出,常常捧出一口就喝,清涼,微甜入心。取來水,生活做飯。在無人的野地,燒火當然要柴禾。我總會隨爸爸去拾柴禾,一個人去會迷路。
長大后,再回憶起來,才發覺,原來,我曾有過一段世外桃源般的時光。跟媽媽說,如果有機會一定再去看一遍那片土地。她說,誰還去那地方,勞累的日子有啥好懷念的。是啊,快二十年過去了,那里肯定早模樣。那時的自己又怎會了解生活的艱辛,父母的不易。長大后,去了一些城市,看了一些風景,最美的風景早已在歲月深處,風煙俱凈。在無人的夜晚,低吟淺唱。想起父母的模樣,便酸了鼻子。這種滋味,不單單是思念,也不是一個電話便可以釋放的心事。媽媽常常在病痛中呻吟,爸爸也少了曾經的熱情和靈動。常常想,他們面對著小山丘和坑坑洼洼的土塊、石子、莊稼勞作,日日,月月,年年,他們是不是很孤獨。轉念一想,應該不算孤獨,因為他們的心里裝滿了對我們的擔憂、牽掛。
作為80代末的我,看著上一代人半生的顛簸,注定背負著他們身上的希望。他們的一生可能都脫離不了兩個字:土地。是土地讓他們知道埋下頭苦干,踏踏實實做人。他們的秉性里有著在土地里浸潤出的純良,質樸。而我們呢。我們上了大學,走向城市,應對職場,小心翼翼。實際一點說或者為這一平米近一萬的寸土之地打拼,為生存;理想一點說,為心中那一點未曾泯滅的夢想。而我們失去了滋養我們的山水,土地,故鄉,卻仍舊沒有得到歸屬。回頭看爸媽,我覺得再也回不去了。他們慢慢老去,他們參與了你的成長,而我們卻不能陪他們變老,甚至不能讓他們安度晚年。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把他們當支撐。你不是委屈時,可以摟著爸爸的脖子就放聲大哭的孩子。你也不能在晚上下班的路上,跟他們打電話,他們會驚訝你怎么這么晚還沒有回去。或許,可以與那個陪伴著你的人訴說一二。他會安慰你兩句,又不會像父母那樣過度地擔憂你。婚姻大概是要完成一種過度和轉化,你把對父母的依賴,轉化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同樣,也學會愛。而這種轉化,需要時日,需要生活里的相濡以沫。你的小脾氣,小心思,小情懷,需要另一方的感應,你心底的波瀾需放置在孤獨的世界里,慢慢打磨。
?很多時候,像在空中樓閣,望望家鄉父母,望望枕邊人,望望不可知的未來。一聲鳴笛,公交車絕塵而去,打破了你那個世界,任憑霓虹燈模糊了雙眼。天上的星月,皎潔了家長,卻照亮不了你腳下的路。可你依然得腳步堅定,向前走去。因為你心底有天生希望,哪怕時而暗淡,時而明朗。但一定有,那是你與生俱來的力量,是土地滋養的,質樸的,向上的力量。而我從沒有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