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 寒體
牛二一手抓著骨頭,一手往火堆中添著柴火,細密的油滴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斷地從肉中滲透出來,在安靜的洞穴里發出滋滋的響聲。
一男一女就這樣相對而坐,各自啃著一塊骨頭,好半天沒再說一句話。
“咳咳”,牛二假裝輕輕咳了兩聲,弓起右手的食指抹了一下嘴角,終是開口問道:“姑娘,我心里有一些不明之處,不知可否向你詢問一二。”
“講”,僅僅回復了簡單的一個字,古大小姐仍是自顧自的吃著,頭也不抬。
“按理說,經脈被冰封成那種程度,不論道行多么高深,即使不會立即殞命,也會廢去一身修為,身受重傷,可姑娘為何僅僅是受了一點輕傷?”牛二注視著對面的女子,頓了頓,接著道:“還有,我看那位花公子的架勢,并不是想取你性命,卻又為何下此毒手,竟不擔心你當即殞命呢?”
“你可聽說過陰寒之體?”古大小姐忽然抬起頭,不答反問。
“陰寒之體?倒是不曾聽說,還聽姑娘解惑?”牛二拱了拱手,臉上掛著疑問神色,有了請教之意。
“擁有陰寒之體的人,天生體寒,活不過三十歲。”女子忽然展顏一笑,看得牛二呆了一下。
這是牛二第二次看她笑,第一次是不久前他穿著一身黃色的裙子回來的時候。
“我就是陰寒之體。”女子忽然補充了一句,就那么靜靜看著牛二臉上的表情,眼睛不眨一下。
“你?”牛二嘴巴微微張著,臉上有幾分明顯的錯愕之色,他終于發現,對面的女子那淡淡的笑容里夾雜著絲絲苦澀。
這么美麗的女子,竟活不過三十歲。牛二心里突然很不舒服,是惋惜,還是同情,或是對美好事物易逝的傷感。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不知道各自在想著什么。
片刻之后,古大小姐收回目光,低下頭沉默片刻,然后又抬起頭注視著牛二道:“謝謝你沒有說那些勸慰同情的話,就像我是個正常人一樣,謝謝你。”
她微微笑著,像是一朵盛開在風中的雪蓮花。
牛二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他知道的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如同他一般的堅強,堅固冰冷的外殼之下是一顆柔軟的心。
堅強的人,大多數比別人活的辛苦。
“我是陰寒之體,所以才扛得住花文清的冰寒之氣。陰寒之體雖是絕癥,可對于修冰寒之氣的人而言,若與之行雙休之術,可使得修為突飛猛進。那花文清為人陰狠,仗著幾分天資修行起來更是癲狂,不想卻導致寒氣入骨,壞了根基,若不根治,自此便很難在修道一途上更進一步,于是花家就打起了我這陰寒之體的主義,花家曾多次上門向我父親提議聯姻,都被我父親拒絕,沒想到他們這次竟然做出這般齷齪無恥的事情。我這次本是偷偷離開宗門,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先是被他們偷襲受傷,不敢御空而行,所以才與成伯打扮成凡俗的商客,想著蒙混過他們的追蹤堵截,可到頭來還是被識破了。不過,幸虧遇到了你,才得以逃過一劫。”
古大小姐或是覺得牛二比先前親近了不少,一口氣說了許多。
牛二靜靜地聽著,已是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姑娘可想過行蹤為何會泄露?”牛二輕聲問道。
“哼,本來不曾起疑,可經此一事,已然是心中有數了。”古大小姐收起了那溫和的神色,隨之而來的是先前的那份清冷。
“如此就好。”牛二眼神淡如水,在火光中顯得波瀾不驚,仿佛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看著他這副神情,女子忽然覺得眼前這位年紀不大的男子,在這一刻是那么的落寞和滄桑。她的眼神溫柔了幾分,開口道;“花家是修道世家,勢力不容小噓,你這次為我傷了花文清,必然會受到他們的追殺,不如,和我同回古家可好,一是重謝你的搭救之恩,再者,也可以避一避風頭。”
“額,這,還是不了,我這次下山,也是有事在身。況且我一個野小子,獨來獨往,花家想找我也不容易。再說了,姑娘之前也言明,你我之間已不相欠,所以搭救之恩,也不必放在心上。不過,還是謝過姑娘的好意。”牛二明顯被古大小姐的這番邀請弄得有點兒不適應,說著又是拱了拱手。
看著牛二不卑不亢的神情,和刻意保持的距離感,古大小姐眼里顯露出幾分莫名的失落。“哼,兩不相欠,如此最好。”她忽然丟掉手中的骨頭,變戲法似得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后扔進了火里,火苗剎那間竄的老高,然后她猛地站了起來,瞪了牛二一眼,轉身走到旁邊盤腿坐下,閉目運轉功法,不再言語。
牛二看著她這番動作,無奈地搖了下腦袋,輕嘆一聲,心想這女人的心思果然奇怪的很。
……
薛成微微低著腦袋,安靜的站在廳堂中。
這是一處不起眼的小屋,和它周圍千千萬萬凡夫俗子的住所一樣普通。屋子陳設簡單,并沒有什么華麗的裝飾,唯一顯眼的是掛在墻壁上的一幅字:紅塵三百年,生死看不穿,竟有幾分透紙而出的氣勢。字下面擺放著一張高約半米的木質小桌,小桌上有一盞油燈亮著,油燈下鋪展開一張干凈的紙張,一位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提筆而動,筆走龍蛇,轉眼間一個大大的“忍”字已落在紙上。
人俊字好,最是般配。
仔細端詳片刻,似是對自己的作品還算滿意,中年男子這才收了筆,呼了口氣,抬起頭來看向薛成。
感受到中年男子的目光,薛成也抬起頭來。
“家主,都是老薛無能,請家主責罰。”
“哎,這怎么能怪你呢!”中年男子擺了擺手,接著道:“此事花家早有預謀,加之有人暗中泄露消息,才弄到這般地步。不過,月兒那丫頭既然被人所救,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事情。只是 ,那救走月兒的人,真的是一個又瞎又結巴的年輕人?”
“是的,此人表現的確實如此 ,我曾出手試探,也并沒有發現一絲端倪,小姐心善,讓他上了馬車,因此我也沒有過多的反對。”薛成很是恭敬的回道。
“連你都騙過了,之后又砍了花文清一條手臂,救了月兒,替你們解了圍,真是了不得的后生啊,如此看來,若不是哪個名門大派的優秀弟子,就應該是某個隱士大能的得意門生了”中年男子嘆了一聲。“不管他是什么人,以后他就是我古家的朋友。”他這幾個字說的擲地有聲。
“是。”薛成答了一聲,不是肯定,而是執行,是服從。
“好了 ,你也下去歇著吧,你是我古家最信得過的老人,可不能累垮了身子。再者,不用派出人手尋找月兒,就當是小姐已經平安歸來。”
“是”,薛成遲疑片刻,似是明白了其中深意,然后答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哼,花流風,看來要會一會你了!”待薛成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微微瞇起眼睛,自言自語了一句。
……
另一處府宅,一名身穿紅袍,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狠狠地一掌拍在了一顆大樹上,大樹頃刻間碎成了一地的冰塊。
“查,馬上去查,查不出來不要回來見我。”
“是”,他身后的一個黑衣人領命,轉眼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