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來到了吳家堡,舊日的老村土屋,如今已為一片新辟的田地所代替,平整的黃土上,惟一的影跡,便是那棵古槐。 這是一棵遠年的老槐了,在母親的孩提時代,一天夜里,通天的火光映紅了村口的夜空,村民連忙起身,去救護一棵燃燒的大樹。翌日,樹體焦黑,人們以為這棵大樹行將就木,卻不料來年春天,又是一片柔綠的嫩葉。展眼數年,古樹前的那戶人家,長子成婚,四個女兒也陸續出嫁,家里的二女兒在薛鎮當了教師,她的孩子也看到了那棵老樹。
? ?"綠樹蔭濃夏日長",孩子的童年,白色的槐花簇擁著一片片團團的綠葉,葉子落下,螞蟻便在上面跑過,孩子拿著外祖父的羊角錘去追趕它們,或是砸碎堆在屋前的青瓦,雖然老人很愛惜他的工具——那本是他做鞋匠時的必需。 于是,太陽還是那天的太陽,每年都會有槐花,綠葉留下一片濃黑的樹蔭,老樹的傷疤里,是昆蟲的洞穴,它將自己的心袒露給世人。樹根上,扎著一個鐵絲結成的圓環,大概有人在這里拴過羊。樹洞里,是舊日的塵灰,孩子從里面挖出過很多小小的骨頭,"是老鼠的呢還是小鳥呢?"他這樣想。 如此,冬去春來,長子喬遷,冬去春來,孫輩漸長,冬去春來, 孝篷高起,冬去春來,老屋湮滅。若非老樹為人們做紀念,誰也不會堅定地指明,吳家堡的老村口究竟在哪里。
? ? ?在茫茫的黃土上,幾多年后,一位青年人看著老樹周身的鱗甲,想到樹前曾住著他的外祖父、外祖母,曾有一個舊日的他。他回頭,遠山正在藍天下,頹圮的土墻旁的樹枝上,一只喜鵲正與另一只遙遙唱和。"這個世界改變了,但或許,也未曾改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