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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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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農村居民的房子基本上有兩種類型:樓房(又叫瓦房)和平房。而我家的老房是平房和樓房融合在一起的,樓房是祖公祖婆(爺爺的爸爸媽媽)修的,平房是爺爺奶奶修的。
聽父親說,八九十年代的南方農村里,這樣的房屋組合和周圍的房屋建筑比起來,還顯得有點奇怪,但由于它的實用性比較強,漸漸地其他村民也都開始效仿起來。
我家的樓房是用木頭、石頭、竹子、水泥修建而成,木頭用得最多。我看著它的結構,想著它修建的過程應該也挺有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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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那年,我有幸目睹鄰居叔叔家修建樓房,用材和造型都和我家的差不多。那是我唯一一次見有人修如此傳統(tǒng)的樓房。
地基用石頭和水泥做,頂梁柱用四棵又粗又牢固的樹桿搭建,墻用的是木板和竹條,屋頂用瓦片。在屋頂與地面之間有一個用木板鋪的樓層,木板和木板之間留有空隙,方便通風和散熱。用木頭或竹子做一個樓梯通向那里。
和北方一樣,我們也叫它“炕”。不同的是,我們是用來曬糧食,而北方是用來取暖。
南方雨水較多,糧食放外面曬很有可能來不及收回家里就被雨淋濕了,容易導致腐爛造成損失。考慮到這些,人們就在屋子里又修了一個樓層專門曬糧食,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把爐子燒得很熱,這樣曬上幾個月之后就可以把糧食整理裝袋保存了。
樓房修建到只差在屋頂蓋瓦片時,樓房的主人家會做一些糯米粑加上一些糧食爬到屋頂嘴里邊叨念著“大富大貴”啊什么的邊往下撒,同村的人都可以來搶糯米粑和糧食,搶得越多的人家越容易富裕。
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就搶到了一塊糯米粑,當時不知道修房還有這么多的風俗,小孩子看到吃的總是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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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方便雨水排放,屋頂大多都會設計得傾斜而有坡度,從正面看是一個斜坡,從側面看類似于一個“人”字。屋頂兩端的斜坡用大片正方形水泥瓦蓋,最頂端用的是長方形的半圓弧瓦片,在釘子的固定下,兩者正好可以完美地銜接起來。
有的人家為了更加美觀,會用紅色或者黑色的小琉璃瓦片來蓋屋頂,只是花的價格貴而工程量又比較大。
至于那些住平房的人家,屋頂都會用水泥在屋頂圍上一圈“攔水圈”,在水泥未干之前找一個方便排水的方向鑿一個或幾個小洞,并把一小截水管固定在里邊。修“圍水圈”一定要在天氣好的時候,否則,水泥凝固得很慢,一旦遇到暴雨天氣,水泥就很有可能在凝固之前被沖刷掉,水便有可能從屋頂漏下來。
“圍水圈”要是修好了,當雨季到來的時候,屋頂的水積到一定程度便會從排水的水管里排出去。
我家的平房是靠著樓房的一堵墻修起來的,當時爺爺奶奶為此還特意把那堵墻從木的改成石頭的。平房位于一條小路的下面,屋頂正好高于小路地面一點點,任何人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爬上去。平房的屋頂比樓房的屋頂大概低一米左右,可以站在平房上用手觸摸樓房上的瓦片。一眼望去,他們像是一老一小,任何時候都互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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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每逢下雨之后,我就喜歡光著腳丫子站在水里,用鏟子把平房頂的水集中到排水口,不能排的直接用鏟子鏟出去。
天氣晴好,平房上的雨水未干的時候,我總會跑去水里面抓一些小生物來玩兒。
平房頂的水里有一種生物,身體老是沉在水里,它們會跑去石頭或是青苔下面躲著,一旦被我發(fā)現(xiàn)它們就會不管不顧地跑,很快又會被我給抓住。它們背脊光滑,有四個小爪子,離開水之后會飛起來。它們如此能游又會飛,我給它取名叫“浮四海”。
還有一種小生物,腿特別長,大概是因為這樣它們的身體總是浮在水面上。和“浮四海”不同,它們不是在水里游,而是在水里跳,離開水也是跳,我想它應該是不能離開水太久的。我叫這種腿長而在水里跳的生物“背水老者”。
不管是“浮四海”還是“背水老者”,我抓出來玩累了之后就把它們放回水里,一接觸到水,它們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瞬間鮮活起來。
厭倦了抓小生物,我就開始抓蜻蜓。五顏六色的蜻蜓有時候在頭頂飛,有時候用尾巴點一下水。當有個別蜻蜓停在“圍水圈”上的時候,我就輕手輕腳地靠近它,用手輕輕按住它的翅膀,把它放在透明玻璃瓶里,漂亮而又有趣。等過了十來分鐘,又把它們放了。這么看著也無趣,可能小孩子對新事物的好奇與容易厭倦的天性是相生相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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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時候,平房的屋檐下會有燕子來做窩,我常常會叫上鄰居家小伙伴一起來看它們。“它們春天做窩是為了把它們的孩子撫養(yǎng)長大,冬天好飛到別的地方去”,我還記得母親那個時候看著我們一群小屁孩對燕子這么感興趣這么告訴我們,當時還一臉認真地想,小燕子也需要媽媽撫養(yǎng)嗎?現(xiàn)在想來,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實在傻得還挺可愛。
門口有幾棵櫻桃樹和桃樹,櫻桃花和桃花開滿整個屋前。每每這個時候,母親就會摘一兩朵來放在我的兩個小辮子上,或者折斷幾枝來放在花瓶里。她說,花開太密了不好,太密了結的果子會偏小,且不夠甜。
樓房后面的那片竹林,是我們小時候過家家的好去處。每年春天都會在竹子的根部長出為數不多的竹蓀(又叫竹笙、竹參),它是一種寄生在枯竹根部的隱花菌類,形狀略似網狀干白蛇皮,它有深綠色的菌帽,雪白色的圓柱狀的菌柄,粉紅色的蛋形菌托,在菌柄頂端有一圍細致潔白的網狀裙從菌蓋向下鋪開,被人們稱為“雪裙仙子”、“山珍之花”、“真菌之花”、“菌中皇后”。竹蓀營養(yǎng)豐富,香味濃郁,滋味鮮美,自古就列為“草八珍”之一。
在竹蓀還是竹蛋的時候,待它們長到一定大小,父親就會帶著我們一起把它們摘回家放在潮濕的水缸邊,不然就會被別人摘了去。一段時間之后竹蛋就會裂一個口子從里面長出竹蓀。竹蓀長到不能再長的時候,我們就把蛋拖扔掉,用水把竹蓀帽沖洗干凈。光用水沖還不行,還要附帶一根很細的牙簽才能洗干凈,之后將其曬干放著,或者跟肉一起燉來吃,或者在鍋里放點水燒開加點鹽放里面煮來都是很美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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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月份的時候,櫻桃和桃子都熟了。村里的叔叔阿姨們路過我家門口,母親就會讓他們順手摘點回去吃。
而我,總要挑一個月亮特別好的夜晚,提前對爸媽謊稱我去睡覺了。然后偷偷地爬到瓦房上或坐著或躺著邊賞月亮邊吃櫻桃,直到牙酸了才悄悄溜回屋子里睡覺。
白天就坐在樓房內的木床上,安安靜靜地等待陽光從屋頂瓦片的小縫隙里面跑進來落到屋子的地面,然后我用手掌接著,握住,張開,再握住,再張開……這樣也能玩上好久,盡管我知道我是握不住陽光的,但是手心里手背上都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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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老房,總是會被一層又一層的白雪覆蓋住,像一棟白色的城堡。樓房的屋檐上倒掛著很多透明的錐子形冰凌,像極了給樓房戴上的流蘇帽子。我們拿著竹竿打掉一些含在嘴里當冰棍吃,然而這樣的行為是不被大人允許的,他們會教育你別這樣做,說對牙齒不好。
水管也被凍住無法獲取自來水的時候,母親總是會鏟上一壺雪,放在火爐上,待雪融化成水,水燒開之后,就把熱水往水管上淋。一般把露出地面的水管都淋過之后,水龍頭那兒就會開始有一小股水流下來,四五分鐘之后就會越流越大了。
有一年冬天,我和表哥們去山上抓到了三只野兔,兩只白色,一只灰色。我們商量好把它們放在我家養(yǎng)。因為天氣太冷了,它們老是跑進爐子的排灰洞取暖,結果有一灰一白被燒死了,剩下的那一只白兔后來也生病死了。為此我們還情緒消沉了好久。
后來我們再上山,再也沒有遇到過野兔。再后來,我們又找到別的好玩的事——坐翹翹板和滑雪。翹翹板是用我家閑置的一塊木板搭在磚頭上做成的,滑雪的工具則是用廢棄的舊木凳子做成的。也許是這些樂趣漸漸地取代了兔子不開心的事在心里的位置,誰也沒有再提兔子的事兒。又或者——是他們也和我一樣不愿再提起。記憶中的那個冬天仿佛比以往都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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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見過祖公。祖婆是個很慈祥的小老太,自我有記憶以來她就腿腳不方便,時常靠著一個長木凳活動。在我五歲那年,祖婆安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我們。上初中的時候,爺爺奶奶也相繼走了。祖公、祖婆、爺爺和奶奶他們都是在老房的樓房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的。
老房承載著我的童年,父親的少年,爺爺奶奶們的暮年,見證著家鄉(xiāng)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的變化——從泥土路到水泥路,從水泥路到高速公路……
幾十年過去了,老房早已經破舊不堪,自從我們家前幾年搬到小區(qū)以后就空下來了,現(xiàn)在里面也沒法住人了。房前的果樹也都已經干枯死了,只還從根部長出一些枝芽,在春天的時候開幾朵花。畢竟他們也和老房一樣很老了。
老房于我不僅僅是一個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它早就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它看著我出生看著我長大,它賜予我很多童年美好的時光。
如今,老房所在的位置要修一個加油站。用不了幾天,老房就會在挖機的摧殘下變成一堆廢木材廢瓦片。我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老房頃刻坍塌的情景。
盡管如此,我并不難過。因為老房已經把它最好的光景和最美的樣子都給了我們。即使老房在這一秒鐘就這樣永遠消失了,它也會永遠在我的記憶深處保存完整。
老房,謝謝你帶給我的一切,它們會是我一生永遠不可復制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