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傻的人也明白眼前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那田雨生身后跟著的，就是衛(wèi)生所的于護士啊。

王明華是多么聰明的人啊！她抑制住幾乎控制不住的情緒，抑制住想要撲過去扇那個女人幾個耳光的沖動，不動聲色地抱著兒子進了屋，坐在炕沿上。燈已經(jīng)亮了，她看到炕上只有一個被窩，并排放著兩只枕頭。她的心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這么多年來，無論在炕上如何火熱，田雨生完事兒后都會回到自己的被窩中去，從來不跟她一個被窩睡覺。可是，他竟然跟這個野女人摟著睡。

田雨生也進了屋，坐在地上的長條板凳上。于護士跟在他身邊，低著頭。

“說說吧，多長時間了？以后你想咋辦？”王明華終于平穩(wěn)了自己的氣息，開口說道。她把孩子放在炕上，把爐果也扔在炕上，田壯壯不懂大人的事兒，開心地喊叫起來，把爐果東啃一口，西扔一塊，快樂地玩了起來。

“我們倆已經(jīng)好了兩個月了。”田雨生沒有抬頭，他已經(jīng)從剛才的緊張無措平靜下來了，“我喜歡她，一見著她我就喜歡上她了。我跟她對脾氣。以后……以后……”

田雨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仿佛還在猶疑他所做的決定。

“以后你想咋的？”王明華追問了一句。她聽到他說喜歡她，心里痛楚得跟刀割一樣。她知道婚前他喜歡劉彩云和吳亞鳳的事，她也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可是自己已經(jīng)做到極限了，處處讓著他，哄著他，把婆婆服侍到安然離去，又給他生了三個孩子。每天晚上，就算自己再不愿意，也要配合他沒完沒了的欲望。七年過去了，他的心是石頭做的嗎？自己還沒有給他焐熱？他還不喜歡自己？他還要咋樣？

田雨生終于下定決心了似的，抬起頭，先回頭看了看于護士，然后向王明華說，“我不喜歡你，咱倆離婚吧。離婚以后，你自己出去，再找個好人家。孩子都歸我，我會把他們都養(yǎng)大的。小于，你會對孩子好是吧？”

于護士這時候也鎮(zhèn)定了，開口說道，“我會對孩子們好的，我自己也可以不生孩子，我把他們當親生孩子待。”

王明華幾乎驚呆了。她沒想到田雨生竟然會這樣決絕。她本來以為田雨生會求她原諒，或者假裝不再和于護士來往，或者請求她默許他跟于護士來往，只要不破壞家庭關系，維護現(xiàn)在這個家庭就好。他居然一點后路沒給她，也沒給自己，他居然要趕她出去，讓她王明華凈身出戶。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還要養(yǎng)她王明華生的孩子，她倒是想當個好后媽？

“你真的這么想的？讓我一個人走，你留下孩子跟這個女人過？”王明華的語氣陰沉得嚇人，惡狠狠地。

田雨生卻沒有被嚇到，答道，“是。”

王明華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但良好的文化素養(yǎng)讓她沒有歇斯底里，她沒有沖過去扇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嘴巴。她知道，田雨生恐怕不會向著她，搞不好，自己還會吃虧。

“你做夢。”王明華冷笑著扔出這三個字，抱起田壯壯轉身出去了。出得門來，才開始淚如雨下。

仿佛腳下生了風似的，王明華很快就到了三姐家，又派孩子們把大姐二姐找來，把剛才的事講了一遍。

三個姐姐驚得都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等緩過神來，又一齊開口痛罵起弟弟和那個婊子來。老媽活著的時候，是多么喜歡這個兒媳婦啊。老太太臨走時特別交待，讓田雨生一定要對媳婦好，又對三個姐姐說，如果田雨生做了對不起媳婦的事兒，就讓三個姐姐狠狠替她教訓他。有老太太在的時候，田雨生出于孝心不敢亂來；老太太沒了才一年，他居然就做出這么喪盡天良的事兒來了。偷人不說，還要把結發(fā)妻子趕出去？

讓王明華看管著幾個孩子，三個姐姐一陣風似的來到田雨生家。于護士卻已經(jīng)走了，只剩下田雨生坐在炕沿上。

大姐上前便給了田雨生兩個嘴巴，罵道，“我知道你把那個婊子弄哪去了，不就是在衛(wèi)生所嗎？今天我先饒了她。如果你不把事情解決了，或者她還纏著你，你信不信我們姐仨去把她的嘴撕碎了？”

二姐接著說道，“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你娶了一個多好的媳婦啊？哪哪兒都那么好，還給你生了三個那么好的孩子，你咋就忍心要趕她走啊？你居然還想把三個孩子給那個婊子養(yǎng)？呸，我告訴你，沒門兒。”

二姐話音剛落，三姐又接上說，“我就告訴你，你個不要臉的。如果你非得離婚，也行，你自己走，你凈身出戶。明華說了，她死也要死在田家，她愿意自己撫養(yǎng)三個孩子。但是我要告訴你，從此以后，你就沒有你三個姐姐了。我們跟你丟不起這人，我們就當沒你這個弟弟。你跟那個婊子愛上哪上哪過去。”

田雨生劈頭蓋臉地挨了一頓打罵，心里早都虛了。他沒想到這些年王明華居然把婆家這幾個親人吃得這么透。可是，畢竟自己是這姐仨的親弟弟呀，也許她們就是來嚇唬自己的，到了緊要關頭，難道她們真的不會向著自己？

“我不喜歡王明華，我跟她沒有共同語言。你們說她那么好，那她再找一家也容易。我喜歡小于，我們倆有共同語言。再說，她也是個好心腸的女孩，她說了，她會把三個孩子當成親生的對待……”

田雨生話音還沒落，就又挨了三姐兩個大耳光，打得田雨生趴到了炕上。

“你要敢再說一遍剛才這個話，我現(xiàn)在就去衛(wèi)生所把那婊子揪出來，撕了她。”三姐惡狠狠地說。

“憑什么我凈身出戶啊？”田雨生哭著喊道，“這房子，是老田家的。是我爸蓋起來的。”

“呸！不是你凈身出戶還是誰？”二姐罵道，“這房子當然是老田家的，但是它得給田壯壯留著。你有本事你去打官司，我就告訴你，我們姐仨，還有你姐夫們，外甥們，所有的親戚們，全部會向著王明華。你不嫌丟人現(xiàn)眼，明天早上，你上大隊鬧去。”

田雨生這輩子也沒經(jīng)受過這樣的考驗，是為了愛情不惜一切還是眾叛親離？在現(xiàn)實面前，在親情面前，他猶豫了。

見田雨生不再爭辯，抱著頭悶在那里，姐姐們才開始軟了下來。

“今天晚上，明華和孩子們就在我家住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明天給我們一個準信兒。如果你回心轉意，不再跟那個婊子來往，明華就會原諒你，回來好好跟你過日子。”三姐說道，“如果你不想回頭，就鐵了心跟那個婊子過，不要王明華，該說的我們可都說完了，你可別怪姐姐們不客氣。我告訴你，你可別以為我們是在嚇唬你，不然你試試？”

姐姐們一陣風兒似的走了，把個田雨生扔下來，頭發(fā)蓬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田雨生照了照鏡子，在心里嘆了口氣。唉！這姐幾個下手可真重啊。他想起小于，兩個人天天在一起工作，有說有笑的，談什么都能談得來，曾經(jīng)心動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又找到了愛情的感覺。可是畢竟自己有家有室，再喜歡也不敢造次。那天晚上，她陪他貪黑點完了藥，在準備出門的時候，主動抱住了他。那可是個黃花大閨女，就這么跟了自己，如果就這么放棄，對得起她嗎？如果不放棄，說實話，又如何對得起王明華？反正得對不起一個，本來他已經(jīng)狠心放棄王明華了，可是經(jīng)過剛才這一番親情攻勢，他已經(jīng)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