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6月25日的下午決定寫作的。那天陽光猛烈,馬路上載重卡車帶起的揚塵一陣一陣地糊弄著人眼。我捏著一只礦泉水瓶子坐在路邊,看著車來車往兀自發(fā)呆。那時我30歲,剛剛被供職一年的學(xué)校開除。至于原因我不想多說,總歸是某個環(huán)節(jié)出了狀況。直到此時,我的拳骨還隱隱作痛,標志著我對社會妥協(xié)的又一次失敗。那一瞬間,我心中涌起世事無常、人生如夢的荒謬感和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感。蓬勃的表達欲望充滿胸腔,我不由得站起身,對著依然耀眼的夕陽發(fā)一聲吼,似乎聽到枷鎖碎裂掉落的聲音。
“我決定了,我要寫書。”
說出來之后,我有些輕松,又有些臉紅,仿佛帶著破洞的底褲被拿在人前展覽,在尷尬的同時又有一種干這世界的快意。
“好啊,那你去寫唄。”
陶陶坐在我的行李箱上,專心致志地吃一只冰淇淋。路邊小超市買的,一塊五毛錢一只,帶著濃烈的香精味,即便如此,她還是吃得很開心。
我愕然看著她,想確認她知不知道我說了些什么。她抬起眼皮,轉(zhuǎn)轉(zhuǎn)腦袋,想了一秒鐘:“那咱們得趕緊找個安靜的地方啊,這種事情,越早開始越好。”
越早開始越好。我其實不相信這個,尤其對于寫作而言。我總是等待著越過年少成名的陷阱,不停地累積、閱讀、感受。然后在等待中越發(fā)地變得懶散彷徨,順利地跳過年少成名的陷阱,轉(zhuǎn)而墜向一事無成的深坑。
“嗯,那個……”我看看陶陶,想補充幾句。
“你干了一年,手頭估計還有萬把塊錢的存款,這不少了,在黿城,租個一年的車庫也不過4000塊,剩下的錢,咱們吃喝、水電……嗯,緊緊巴巴,不過,我可以到網(wǎng)吧去做網(wǎng)管,可以補貼一點……”陶陶掰著手指算賬算得飛快。
我看著陶陶,內(nèi)心充滿幸福感,想著我何德何能,有如此之人陪伴。
陶陶斜了我一眼,嫵媚入骨。
“我才18歲,現(xiàn)在也不想工作,即便陪你荒廢一年,也算不了什么。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我剛剛涌起的柔情瞬間消失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