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確切地說,我是一顆馬牙棗棗核,身材修長,兩頭尖尖,身高超過三公分,在我們棗核家族里,我可算是大塊頭。
? ? ? 我的旅行是從一位73歲老人的口中開始的。老人吃早餐的時候,可能有點急,把我連同稀飯一起從牙齒豁口中咽了下去,幸好我是側身滑進去的,只是在賁門稍微絆了一下,不像曾經有過我的同伴橫著卡在食管里,差點刺到了食道后面的大血管、引發大出血。
? ? ? 到了胃子里,環境寬敞多了,雖然剛才在食道里才幾秒,可把我憋屈壞了。剛想舒展一下,可一股刺鼻的酸味襲來,如同我生長的時候,隔壁那個化工廠每到晚上就偷排廢水臭味。胃子總是有規律地收縮、舒張著,把我和早餐一起進入胃子的同伴們,反復碾壓、攪拌,打成了糊狀。這個顛簸的過程,如同在海上的游艇上隨著大浪忽上忽下;又像是在一個大洗衣機里,含有大量胃酸的胃液大雨般傾瀉下來,折騰了五、六個小時后,我終于被一包食糜包裹著,通過幽門進入了十二指腸。
? ? ? 這是一個新的世界,如同一條長長黑暗的隧道開口,我和同伴們擁擠著、碰撞中,酸雨終于停了下來,代之而來的是瓢潑而下的堿雨,夾雜著黃色、苦味的膽汁,把我們反復揉搓著,同伴們都染成了黃色,被他們裹協著,我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在黑暗的隧道里慢慢向前蠕動著。這條漫長的隧道差不多有八米長,還時不時的有那么多的拐彎,每一次拐彎對我這個龐大的身軀來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稍不小心我的兩個尖頭就會扎在腸壁上,幸好我的同伴們都差不多被消化失去了原形,成了單糖、氨基酸、脂肪酸,一同被腸液潤滑著。越到了小腸末端的時候,我轉身就越困難,因為我的絕大部分同伴們都被消化、吸收了,原來糊狀的食糜成了半固態,不過我想這個時候從小腸穿出來的話,可能對老人的傷害還要少了很多,因為我同伴中的大部分細菌被胃酸消滅了,就是穿出來,腹腔里的污染也少得多。可我也不想傷害老人,我努力調整、調整方向,在同伴的幫助下順利地通過了回盲瓣,這個酸堿交雜的旅程,我又經歷了六個小時。
? ? ? 進入盲腸,一下子空曠了許多,如果說剛才在小腸是彎彎的羊腸小道,被轉得暈頭轉向的話,那現在就是來到了寬闊的大馬路溜達。只是同伴們越來越少,絕大部分的水分又被大腸吸收了,現在包裹著我的就是那些沒被吸收的食物殘渣,還有大量活著和死去的細菌,在大腸這個適宜的環境下、又少了酸堿的制約,細菌們瘋狂繁殖著。轉過兩個直彎,差不多又渡過了旅行中最難熬的十個小時,周圍的環境由于厭養菌的大量繁殖散發出一股股惡臭,而水分越來越少,我調整方向的難度越來越大,老人本身就有便秘的習慣,終于在距離肛門十公分多的乙狀結腸上,我一頭扎了上去,隨著腸子的蠕動、堅硬糞塊的擠壓,我越扎越深,尖頭終于戳破腸壁的時候,我隔著肚皮聽到老人一陣陣痛苦的呻吟。我一頭在腸腔里,一頭到了腹腔,才舒適了一會兒,便被細菌刺激生成了膿水淹沒了。
? ? ? 到了醫院又是六個小時后的事了,我聽見醫生們急促地討論著,這個老人板狀腹、典型的腹膜炎體征,需要馬上腹腔鏡手術探查。老人有胃病,不排除胃潰瘍穿孔;老人有右側斜疝,不排除絞窄性腸壞死破裂;老人有便秘史,不排除自發性乙狀結腸破裂。我暗想,老人肯定也是痛暈了,沒把把我吞下去的關鍵信息告訴醫生。
? ? ? 很快,我隨著老人被推進了手術室,突然一束強光通過老人的肚臍眼射了進來,我潛在膿水里依然有重見天日的感覺。聽到醫生們在說,滿肚子的膿水,肝臟周圍的膿水吸干了,沒有發現胃穿孔;右側疝囊頸高度充血、水腫,周圍的小腸上面有膿苔,小腸一段一段檢查了,沒有發現破裂。我躲在盆腔的膿水里,聽到醫生讓護士調床、頭低腳高位。我知道再也藏不住了,醫生一吸凈盆腔里的膿水,我就聽到他欣喜的聲音,找到啦,找到啦,看這兒的乙狀結腸破口、還有糞水從破口不停地涌出來呢。只是剛才在調整體位的時候,我又把我的尖頭順勢往腸壁里躲了躲。
? ? ? 醫生馬上拿了治療方案,腹腔鏡下把我連同周圍一段高度充血、水腫、壞死的乙狀結腸切除了,因為污染嚴重,病人切除后的乙狀結腸無法I期吻合,做了人工造瘺,等待病人的是術后康復、以及三個月后的造口回納。
? ? ? 當醫生拿著我、還有那段壞死的大腸。到手術室門口給家屬過目的時候。我看到了家屬們如同抓到兇手般的興奮、激動,夾雜著抱怨、嘆息、懊惱。
? ? ? ? 可這一切都能怪我嗎?如果老人能及時補牙,如果吃的時候再慢一點,如果平時飲食中纖維素的含量多一些,如果及時到醫院就診,如果老人沒有便秘的習慣,聽說我的同伴,曾經就卡在菊花處,醫生拿個鉗子,很輕松的就取了出來。太多、太多的如果…。
? ? 我終于回到本來的歸宿,一個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