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藝文小舍
和文峰在家門口分手后，寒梅進了家。家里人都已經睡了，寒梅有些興奮的心還未平靜下來。她還不想進屋，就拿了個小凳坐在院子里。
想著一路上文峰給她說的各種趣事和笑話，想著文峰飄然而至又倏然躲開的可愛眼神，寒梅的臉燙了起來，紅了起來。和這個男生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那樣的開心和溫暖，都是幫她挺過滿是冷眼和蔑視的日子的力量和希望。
可是，她哪里知道，十五年前一個同樣的夜晚，也有一個女子，和她很是相像的女子，和她一樣坐著院子里，卻沒有她如此幸運，更沒有她現在心里的那種力量和希望。
那也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一個漆黑的夜晚。在那個夜晚，兩個女人的生存狀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都變得那么可悲，變得那么不幸。
一個清秀美麗的女子，五歲女孩的媽媽，那一晚，呆呆地坐在這個院子的角落。她臉上的淚痕未干，新的眼淚又不停流了下來。她木然地看著這個黑暗的夜晚，原本美麗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仿佛一切她都已無能為力，一切也都變得無關緊要。
那段日子，她從一個幸福的妻子和媽媽變成了一個內心充滿不安和恐懼的人，從一個雖然活在清貧里卻對未來有著美好憧憬的人，變成了一個對一切都失去希望的人。
當初，她是師范學校里令男生們日里夜里想著仰慕著的?；ǎ切┫氡M辦法接近她的男生，她一個也沒有看上，卻獨獨喜歡上了現在的他，一個來自偏遠農村的他。父母知道后竭力反對，可一向敢想敢愛的她，不顧父母斷絕關系的威脅，毅然跟著這個男人來到了這個偏僻貧窮的山村。
嫁過來以后，她努力適應著農村里的生活，喜歡看的書拿起來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擅長翻書寫字的纖手，也已變得粗糙滿是裂口，繁重的農活和家務已經漸漸把她磨礪成一個標準的農婦。
后來，她生下了可愛的寒梅，有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她體會到了母親的歡樂，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勞累都變得很有意義了。
可就在她心甘情愿過著平實的鄉下生活的時候，一個偶然的發現，讓她看到了可怕的事情。
她從未想過，她曾經滿心喜歡的，專心愛著的，并讓她愿意拋下城市的生活嫁到這個偏僻農村的男人，竟會是如此的真實面目。
她不敢相信，一個看似溫文爾雅的人，一個知識淵博的人，一個出口成章仁義道德的人，一個站在講臺上教書育人的先生，怎么會做出讓她無法說出口的如此邪惡的事情，
她不敢相信，人的本性，竟然能隱藏的那樣毫無痕跡，竟然能讓最親近的人也無法覺察到。
而這些，她是決計無法對別人訴說的，沒有人能告訴她應該怎樣去做，沒有人能給她指出一條正確的道路，所以，她只能默默的一個人面對這些她無法承受的可怕的事。
她本是個一心追求美好的女人，一心追求真愛的女人，可現實，可怕的現實，卻給了這個單純的女人最沉重的一擊。
她無法想像她看到一切，她一顆善良的心和一雙純潔的眼睛都被她看到的一幕徹底擊碎了，玷污了。她拼命要忘卻掉她看到的一切，想回到以往質樸純真的心境，想回到以往清貧簡單的生活。
如果能讓時光倒流，把她看到的不堪的一切都抹掉，她愿意用生命來交換。
可是，她又是個聰穎有知識的女人，她知道，這世間的事情，發生了就已是無法抹去了，這世間的人，改變了就已是無法真的復原了，而她心里的情感和她一直堅守的那一點點希望，失去了，就更加無法找回了。
她已經絕望了，對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絕望了，對這個世界也絕望了?，F在，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她的女兒，如果沒有了她，她五歲的女兒又將如何生活。
一個人，當內心所有的力量都失去了的時候，當心里所有的光亮都暗滅了以后，她的牽掛，她的不舍，更會讓她感到無力、感到窒息。
她還有另外一種選擇，可是她知道，如果她做了另外一種選擇，她的女兒將更加可憐。所以，出于一個母親這一點小小的自私，她為自己定下了一個解脫的方法。一個能讓她逃離這個邪惡的世界，逃離這個已經變得可怕的男人的方法。
她拿了些東西，打開院子的大門，把自己消瘦發抖的身子投入到漆黑漆黑的夜幕里。
那個漆黑的夜晚，當那個不幸的女人把自己放逐到最黑最黑的夜里以后，五歲的寒梅，也如今天一樣坐著院子里。
而那一晚，寒梅是徹夜痛哭的一晚，母親不知去向，父親鐵青著臉回來后喝得大醉。五歲的寒梅，只離開了媽媽一晚的寒梅，頭發亂亂的散著，臟臟的小手緊緊抱著媽媽的棉手套，無助地哭著，她時而嚶嚶的哭，時而長長的抽泣，時而又突然仰面閉上眼睛大哭。
她希望，媽媽能聽到她的哭聲，能快點回來，她希望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媽媽又能站在她的面前。
她哭的傷心極了，哭的已經喘不過氣來，她是那樣的害怕，那樣的恐懼，好像潛意識已經告訴了這個年幼的孩子，從那一晚開始，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就徹底被打翻了，一個壓抑，冰冷，充滿打罵和鄙夷目光的悲慘時光，已經像無法阻止的惡流濁浪一樣向她幼小單薄的身軀洶涌撲來。
今晚的寒梅，心里蕩漾著那個英俊男生帶來的美好的漣漪。這個飽受委屈的女孩回想著自己過去的時光，設想著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想到她心里依賴著的文峰，她竟有點不感相信這一切了。
難道自己終于可以走出這段黑暗的生活了嗎，光明在被她盼了無數個夜晚后，真的到來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