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月泉（原創(chuàng)）
時光在無情地飛逝，女兒一天天地茁壯成長，從剛出生的小小的48厘米，長到了高高的165厘米。她不僅身高、外貌發(fā)生著變化，思想也越來越豐富，也變得越來越獨立了。
以前，我像是她的太陽，給她溫暖，給她陽光；她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地球，不停地圍著我轉啊轉的，吸收著我的光和熱。對于我的要求，她幾乎唯命是從，那時的女兒，真是一個惹人疼、惹人愛的小東西。
如今，她羽翼漸豐，腰桿也越來越硬了。對于我的命令，她的大腦會迅速地進行處理，然后根據(jù)自己的心情和喜好，直言不諱地表示同意或反對，毫不拐彎，毫不留情。
最近，她爸爸出差幾天，又正逢一個小長假，我希望晚上能陪她一起入睡，沒想到，卻遭到了女兒無情的拒絕，讓我傷心不已。從前，她可不是這樣，也絕對不敢這樣啊……
女兒的依戀? ?使我成了“香餑餑”
女兒小時候身體比較弱，所以我付出了很多的時間和感情陪伴她，給她讀書、講故事，和她一起唱歌、跳舞，教她滑滑板、騎自行車，帶她去公園玩耍、曬日光浴，生病的時候，給她從頭到腳地做按摩……她呢，對我非常依戀，如小鳥依人一般，我說的話，也是言聽計從的。
女兒上小學一年級前，我們一家三口住在我爸媽家，他們特地給我們留了一間朝南的大房間，里面放著一張雙人床，旁邊緊挨著的，是一張單人床，房里還擺著一個大衣櫥，一張書桌和一臺大大的長虹彩電。那是一個滿滿登登、溫溫暖暖的房間，在那里我們度過了七年的光陰。
我的爸爸媽媽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為我們和孩子付出一切，給了我們甜蜜而充實的回憶。近來，雖然我的廚藝與日俱進，但女兒總是念叨：和外婆比，差遠了！
那些日子里，每天睡覺時，女兒一鉆進被子，就會甜甜地叫一聲：“媽媽，來陪我?。 比缓?，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我，露出殷殷期望之情。
我便像著了魔似的，關了臺燈，乖乖上床，坐在她的身邊，在她的臉頰印上一吻，撫撫她柔順的短發(fā)，給她蓋好被子，便開啟了我的“陪睡模式”。
女兒希望我等她熟睡了以后，再睡覺，所以我被迫從命，在孩子漸漸入睡的呼吸聲中，必須得要獨自忍受一段時間的黑暗。
房里黑漆漆的，沒法兒看書，我只能打開電腦，先處理一下工作方面的事情，然后就開始追劇。那時，飽覽了不少美劇、韓劇、宮廷劇……
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一旦開始看哪部連續(xù)劇，自控能力就會完全消失，根本停不下來，只盼著能早些看完，以便知道主人公的命運如何。這也正是連續(xù)劇的魅力和罪過吧。就這樣，我在黑洞洞的漫漫長夜里看了一部又一部電視劇。
有些劇情曲折、演員們演得情真意切的片子，我會慢慢地看，有些感覺一般的，就快進著看。直到有一天，突然覺得眼睛又干又澀又模糊的，我才知道大事不妙，本來就不太明亮的眼睛更差勁了。
于是，我言辭懇切地和女兒商量：“媽媽眼睛越來越差了，再這樣陪你睡覺的話，弄不好眼睛會瞎掉的，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們就一起睡覺好不好？有爸爸媽媽陪你，不用害怕的?！?/p>
女兒歪著小腦袋考慮了半天，為了我的健康，撅著嘴、為難地答應了我的要求。于是，我像是受了大赦一般，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心想：終于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晚上十點多就可以和家人一起入睡了。
那一晚，關了燈，我躺在女兒的身邊，和她聊了一會兒，又親親她，拍拍她的背，她很快就睡著了。
在黑暗中，我充滿了懊悔和幸福?；诤薜氖牵瑳]能早點預見黑夜里追劇對眼睛的傷害，以至于大大損傷了我的視力；幸福的是，等寶貝睡著了，我不用沉浸于那些無聊虛假的劇情里，而是可以盡情地欣賞女兒嬌小的身體，圓圓腦袋的輪廓，可以傾聽她細微的呼吸聲，可以任思想馳騁，直至進入夢鄉(xiāng)……
女兒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們搬了新家，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居住，女兒有了自己獨立的房間，對此，她是又驚喜、又惶恐的。
驚喜的是，她有了自己的空間，在這里，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可以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而且房間里有張寬大的雙層床，她可以“樓上”、“樓下”地串門，在這片廣闊的天地里，她一躍成了個小主人！
惶恐的是，她還沒做好思想準備，就得自己睡覺了，夜晚的房間對于她而言，那么大，那么空曠，窗外樹影婆娑，黑暗里不知會有什么東西竄出來……這一切，似乎都很可怕，孩子的想象力又那么豐富。此時，她還沒準備好長大，沒準備好獨立呢！
但是，我們對她好言相勸，軟硬兼施，答應她一周我可以陪她三次，還給了她一些額外的獎勵，以種種優(yōu)厚的條件“引誘”她獨立。她勉勉強強地鉆進被子，一臉的傷心與無奈，眼睛里似乎有一絲倔強的火焰在跳動。也許她在想：現(xiàn)在我還小，沒能力反抗大人，等我長大了，就由不得他們這么擺布了！
房間里暈黃的燈一直開著，直到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我才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幫她把燈關了。此時，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女兒獨立的第一晚應該能順利熬過去了。我也由衷地為她高興，覺得女兒越來越勇敢了。
那時的我，在家里像個“香餑餑”，女兒和愛人晚上都爭著要我陪，兩人都是我的至愛，可謂勢均力敵。當然，一般此時，先生和女兒“爭寵”，多半是為了逗逗孩子，取取樂。
那時，為了讓女兒答應一件事，或者激勵她干好一件事，最大的獎勵就是：晚上她可以和我一起睡覺。只要有這個大獎的刺激，她做什么都像是上了發(fā)條一般，干勁十足。
那時，我在家里昂首挺胸，“氣度非凡”，說一不二的，因為我有我的優(yōu)勢啊。但偶爾我也會冒出一丁點兒的不耐煩，恨不得女兒再獨立一些，再長大一些。
再往后，我陪女兒睡覺的頻率變得越來越低，先是變成兩次，最后減為一周一次了。
女兒獨立了? 我失落了
女兒讀五年級的時候，家里陪睡的主動權似乎發(fā)生了巨變。
一般女兒不提出要求，我也就“裝傻”，不主動申請了。再后來，晚上總不見她想讓我陪，我又有點兒失落，便主動請纓，她反倒有些推三阻四的。原因是她喜歡早起，雙休日也像是要去上學似的，一大早就急巴巴地起來了。因為，在我們起床前，她可以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等我們起來后，吃完早飯，她就得開始做功課了。因此，獨立意識高漲的她，怎么會自尋煩惱，作繭自縛呢？
小時候，我們不是學過一首革命詩嗎？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多少年來，大批志士仁人面對外來的壓迫和奴役，奮起反抗，不都是為了爭取寶貴的“自由”嗎？
這時候，對“自由”的渴望，已在女兒的意識中覺醒了。以前事事對我百依百順的女兒，那個柔柔弱弱的女兒，現(xiàn)在時不時地要唱唱反調了，有時候還會冒出一句：這樣才有個性！
對此，我的心里可謂喜憂參半。喜的是，女兒真的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憂的是，家里的一團和氣有時會被打破，女兒正與我們漸行漸遠……
不久，女兒的初中生活不期而至，孩子的成長真的是無法慢下腳步，真的是不可逆的。
由于我們家離學校比較遠，功課又比較繁重，因此，她經常睡得挺晚的，為了能讓她多休息半小時，能安安心心地吃好早飯，我們也“趕趟兒”似的加入了在學校附近租房的大軍。
那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在新房子的第一晚，我問女兒：“今晚要我陪你嗎？”
“可以啊。”她平靜地隨口答道。
“聽著好像有點無所謂啊，你自己睡也行嗎？”我并不是出于真心地建議。
她思索了一秒鐘，說：“嗯，應該可以的！”
我心里一驚，有點失望，本指望著她像小時候那樣軟磨硬泡地求我陪她呢，誰料，竟是這樣的結局？
我還是希望能扭轉乾坤，力挽狂瀾，又進一步提議：“真的行嗎？第一晚，還是我陪你吧，剛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你有可能會害怕的?！?/p>
女兒卻斬釘截鐵地說：“就讓我一個人睡吧，我想試試?！?/p>
我的心里一疼，竟然完全沒有以前聽到這種話的喜悅。我哭喪著臉對愛人說：“看來女兒真的長大了，一點兒也不需要我陪了?！蹦穷w失落的心啊，簡直像是沉入了萬丈深淵。
先生安慰我：“孩子獨立是好事情啊，你應該高興才是！”
就這樣，我不停地深呼吸，調節(jié)著自己的情緒。晚些時候，看見女兒在新的環(huán)境里安然入睡，心里涌起了一絲欣慰，還伴著一絲惆悵。
軟磨硬泡? ?智取陪睡良機
窗外，春光明媚，微風輕拂，我的思緒又飄飄忽忽地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
前兩天，先生出遠門了，我心血來潮，興沖沖地問女兒：“晚上我們一起睡覺好嗎？”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一幅動人的畫面——溫馨的燈光下，女兒和我躺在床上，柔聲細語地閑聊著，女兒臉上一直帶著甜甜的笑容，慢慢進入了甜甜的夢鄉(xiāng)……
我正沉醉于那個想象的世界里呢，誰知，女兒立刻反對：“不要，不要，不要，我要自己睡！”口氣如此堅決，如此強硬，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為什么？”我心里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
“我睡覺前，總喜歡翻來翻去的，有時候要想想事情的。如果你在我旁邊的話，肯定要叫我快點睡，不準我動的。而且，我喜歡早起，一起睡的話，你肯定也不讓我早早起床的?！?/p>
言之鑿鑿，擲地有聲。
我的心里，頓時波濤洶涌。我以前嬌嬌弱弱的女兒啊，曾經像牛皮糖一樣粘著我的女兒啊，怎么才沒兩年，就變成這樣了，竟然拒我于千里之外，我都快要不認識她了！
我的大腦飛速轉動著，想尋找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打動她?！澳阈r候需要我，我陪了你那么多年，現(xiàn)在你爸爸不在家，我有點兒害怕，該輪到你陪我了吧。”我既義正詞嚴、又充滿感情地說。
“不要，不要，堅決不要！”女兒搖頭晃腦地表示反對。小孩子就是這樣直來直去，一點兒也不會“藝術性”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心里抱著“一定要成功”的決心，抓耳撓腮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心動不如行動！我二話不說，就無情地把她的枕頭和被子“綁架”到了我的床上，平平整整地鋪好，鋪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用心，然后和顏悅色地對女兒柔聲嚷道：“被子都鋪好了，它們跑到我床上來了！”
她一臉的驚異，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她萬萬沒料到我的動作如此神速。畢竟，姜還是老的辣呀！
我馬上許諾：“寶貝，你先睡，隨你翻啊，轉啊，幻想啊，我寫好文章，等你睡著了，我再過來！”最后一句連詢問的意思也沒有。
到底是為人女兒的，也不能太不識趣兒，女兒看出來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只好唉聲嘆氣地順從了，還掙扎著問了一句：“你前面好像說過，明天再和我一起睡的嗎？”
“今天開始吧，一共才放假三天，一晃就過去了，多難得?。 ?/p>
她無奈，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翅膀還不是那么硬的她，只得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服從了我的意愿。
我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勝利者的微笑，但其中，也透著一絲絲的苦澀和無奈。
以前，憑著我的愛和女兒對我的依戀，我享受了那么多年陪睡的權利，卻并不自知那是怎樣的幸福，還不時冒出一些不耐煩，經常和女兒說：你看看人家外國人，小孩一生下來就自己睡在嬰兒床里，你應該學學人家，早點獨立！
如今，我只能憑借尚存的一點威嚴和軟弱來贏得陪伴女兒的良機，甚至還得絞盡腦汁地進行“智取”，才讓女兒勉勉強強地和我共度幾個晚上。
我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當時，女兒還小，非常需要我的時候，我拼命地把她往外推，推向大人眼里的“獨立王國”；現(xiàn)在，她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已經和我一樣高了，思想也越來越成熟了，我又想回到過去的時光里，讓她重新迷戀我，依賴我，這怎么可能呢？
雖然，我的愿望很美好，但頑固的時間老人絕不會答應！
她已經長成了一顆有著細細枝干的小樹。小樹在我的栽培下，沐浴著陽光雨露，享受著清風鳥鳴，有了自己的適應力和生命力，怎么可能再讓它鉆回到泥土里去呢？
她已經長成了一只能振翅飛翔的小鷹，知道天很高遠，地很寬廣，見識了很多老鷹也沒見過的風景，并且每天在練習自己獵取食物，怎么可能讓它再回到嗷嗷待哺的時候呢？
除非，當母親的出于自私，忍心折斷它的翅膀，把它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只是，父母能保護它，直到永遠嗎？
用發(fā)展的眼光來看，女兒的獨立，是好事，也是我多年精心培育的成果。
倘若現(xiàn)在，她還是事事對我唯命是從，凡事要來征求我的意見，那她何時才能形成自己獨立的思想？如何能應對越來越復雜的功課，處理學校里遇見的種種紛繁的情況呢？
自古以來，有得必有失。以往，女兒粘著我，我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同時，我也失去了許多思考和娛樂的機會?，F(xiàn)在，女兒不依賴我了，回家就埋沒在作業(yè)堆里，我呢，則有了許多自由的時間，可以嘗試許多興趣愛好，卻感覺和女兒離得越來越遠了。
凡事都不可能那么順心如愿，十全十美的。
年輕的爸爸媽媽們，如果你們的孩子還很小，對你們百般糾纏，百般折磨，請多一些耐心，多給他們一些陪伴和關懷。因為，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就“嗖——”地一下長大了，獨立了，不需要你們了。像小蒲公英一般地漫天飛舞，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了，也許毫不留戀，頭也不回，因為前面的風景太美了，天地太廣了。
只留下孤苦伶仃的你們，在暗影里獨自神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