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四訓》讀注(節選)
? ? ? ? ? ? ? ? ? ? ? ? 文/沈默
【原文:余童年喪父,老母命棄舉業學醫,謂可以養生,可以濟人,且習一藝以成名,爾父夙心也。后余在慈云寺,遇一老者,修髯偉貌,飄飄若仙,余敬禮之。語余曰:“子仕路中人也,明年即進學,何不讀書?”】
讀者注:人生確實有很多際遇,冥冥之中讓我們無法捉摸。從啟蒙開始,我們都在經歷各種各樣的理想教育,長大了當科學家、醫生、工程師……其實到最后,有多少人是按照理想走到終點?沒有幾個。就比如我自己,從小出生于一個一貧如洗的小山村,上小學初中于八九十年代,黔北的山村基本沒有改革春風的感覺,一家六口,有時連溫飽都有問題。逆境讓人早熟,可以不隱瞞的說,初中時我就想過,等不讀書了,就在家中養雞養鴨,做一個名不符實或名副其實的養雞專業戶就好。上完初中,父親要求,去讀個職高,學個手藝就好,我沒從,而是閉門數日,用冷戰爭取到了父親準允自己上高中的想法。再到后來,去長春上了大學,畢業時腦袋發熱把工作簽到了山東,后實習一周又改簽回到了老家遵義,工作至今。這里邊我覺得有幾個地方是可以總結的。
第一,學習。家中父親初小水平,母親大字不識,基本沒有學習的氛圍,也很難得有經典書籍的閱讀,但卻在三哥的"熏陶"下,在初中就偷偷的閱讀了大量金庸古龍梁羽生的經典武俠。為什么說是偷偷?那個時候,父母總覺得手手相傳揉得稀爛的武俠小說,是不健康的讀物,他們口頭說是怕影響學習,事實很大程度是怕影響成長,所以那些武俠,我基本都是藏在床墊子下半夜看完的。傳統的概念,武俠和經典文學名著不能相提并論,但在當時那種物質與精神一樣貧瘠的環境,是武俠培養了我基本的文化基礎,更重要的是培養了我一直受用的想象力,以及對外部世界的渴望。
第二,堅持。初中畢業沒有遂了父親的想法讀職高,而是上了高中,說實話當時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只是腦子里覺得應該這樣,而且當時腦子里也肯定沒有所謂遠大理想,包括上大學的理想也沒有。那個時候,對大學兩個字,始終覺得遙不可及,還是因為那個環境,當時我們村子就沒有大學生,那時懵懵懂懂中的我又哪能鉆出大學的想法。可能那個時候的堅持,大人看來是任性,到現在自己成家立業有了小孩,很多時候我也覺得,小孩兒真任性,但我們得承認,任性有其任性一定的道理。
第三,調整。大學畢業工作簽在了山東,一個星期的實習,通過自己的感受和對單位的判斷,不滿意,改簽走人。十來年的工作歷程,當初這樣的及時調整,現在覺得,是一件很對的事。還有一個例子。2009年我在一個邊遠縣做礦產地質勘查,遇到過這樣的一家三口,一個母親帶著大女小子生活,和袁黃一樣,幼年喪父。家庭也是一貧如洗,上學兩子同級,初中畢業后,大女出門打工補貼家用,小子繼續上高中,高三那年,適逢我們的野外項目部建在了這個村。小子聰明也好學,但可能山區教育和家庭因素等影響,高考只上了三本線。上三本還是復讀高三?這個問題一下子擺在一家人的面前。后來結合各方因素及人生種種,決定復讀。第二年小子考上了一本,上學后一直學業甚好,工作自不在話下。這也是一種適時的調整,否則,上了三本,先不管學業如何,僅僅四年學期三本的花銷,也會很大程度上對這個捉襟見肘的家庭雪上加霜,也會給小子今后的工作生活帶來很多負擔。
人生際遇,雖然看似無可捉摸,但到底還是由自己的內修和自己所處的外部環境決定的。學習,堅持,同時虛心聽取接受別人的意見,對自己的堅持適時調整,很多事自會水到渠成。如果袁黃不在慈云寺遇到這個老者,也不聽從老者的面鑒,袁黃后來的人生肯定大相徑庭。當然,袁黃后來實質性的調整,已是后話,此不予贅述。
老者,代表的是滄桑歲月的經驗,有精華也有糟粕,如何取舍,還得靠自己的內修!
【原文:余告以故,并叩老者姓氏里居。
曰:“吾姓孔,云南人也。得邵子皇極數正傳,數該傳汝。”
余引之歸,告母。
母曰:“善待之。”
試其數,纖悉皆驗。余遂啟讀書之念,謀之表兄沈稱,言:「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家開館,我送汝寄學甚便。」
余遂禮郁為師。】
讀者注:這里,我們探討一下袁黃在這一階段的變化,所指示的袁黃其人的特質。
第一個特質:有改變現狀的內心渴求。袁黃在慈云寺遇見一老者,或者說就一江湖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袁黃是讀書走仕途的命,袁黃肯定心為所動,才把孔先生引到了家中。袁黃為什么心為所動?這種內心驅動,是本質性的,決定性的。雖然從后邊我們知道袁黃這一階段機械性的按照孔先生的定數在走,但最開始的這種內心驅動對其一生的成就一樣取決定性作用。這種改變現狀的內心渴求,其實不是生而有之的,還是因為后天的內修和外部環境的影響而形成。內修主要就是通過學習、感受、總結或者潛移默化的不自覺間某些觀念的形成。內修,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內修分正反,正面觀念的形成使我們樂觀積極總是看到事情善的一面;反面觀念的形成使我們悲觀消極總是看到事情惡的一面。我認為,內修決定一個人的人生方向與格局。
第二個特質:家教對一個孩子的成長很重要。袁黃把孔先生引到家中后,母親說要善待先生。雖然短短三個字,但從這里可以看出母親善良、平和而有教養。袁黃在是一個在這樣和善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人,肯定不會有多重的戾氣,積極樂觀向上心態的養成,和家庭有很大關系。
第三個特質:不盲從,在改變或調整之前,要有一定的依據支撐。袁黃通過測試孔先生算命水平,心進一步為之所動,最后決定棄了父親學醫的嵐愿,改以求學致仕。現實生活中,很多時候盲目的跟風會害死人,比如做投資,看著別人賺錢,跟進去,自己卻血本無歸,最簡單的例子:炒股。我總覺得,這世間沒有相同的兩條河,也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種賺錢的模式,其本質是因為,每個人的內修不一樣。
【原文:孔為余起數:縣考童生,當十四名;府考七十一名,提學考第九名。明年赴考,三處名數皆合。復為卜終身休咎,言:某年考第幾名,某年當補廩,某年當貢,貢后某年,當選四川一大尹,在任三年半,即宜告歸。五十三歲八月十四日丑時,當終于正寢,惜無子。余備錄而謹記之。
自此以后,凡遇考校,其名數先后,皆不出孔公所懸定者。獨算余食廩米九十一石五斗當出貢;及食米七十一石,屠宗師即批準補貢,余竊疑之。后果為署印楊公所駁,直至丁卯年(西元1567年),殷秋溟宗師見余場中備卷,嘆曰:“五策,即五篇奏議也,豈可使博洽淹貫之儒,老于窗下乎!”遂依縣申文準貢,連前食米計之,實九十一石五斗也。余因此益信進退有命,遲速有時,澹然無求矣。】
讀者注:什么是命?可能很多人都為這個命題困擾,特別是身陷絕望或困境之人。
人們都說,什么樣的因,就有什么樣的果,并把這個命設置為不可更改的模式,作為一個定數,一輩子遵循。所以算命的營生幾千年來都有那么好的市場,并在當前的職場、公司、個人等身上公開或不公開的蔓延。
個人覺得,俗化的算命只是偏重于心理暗示,最終的效果也只是這個心理暗示對你自己心理狀態的影響程度而已。如果是好的暗示,你就會向著暗示去努力;遇到壞的暗示,你只能自覺或不自覺間向壞的方面沉淪。
既然命里有定數,那么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袁黃此時就是這種心理。人世間確實很多人,都在受這種心理的影響,變得消極。這也是我們這個社會倡導正能量的意義。“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面對現實,我們必須承認,每一個人生從開始就受到很多現實問題的局限,但眾多的實例使我們不得不清醒認識,后天的主觀能動努力是可以改變人生軌跡的。比如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平就是一個典型,其實這部書里邊所有人物的命運都有后天作用的明顯痕跡。后天的這個作用,我們叫做緣。因是種子,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而緣卻是多維的,從種子下地到開花結果一季輪回或長成參天大樹,這一過程中所際遇的影響成長的因素,都是緣,如水分、土壤、極端氣候等等。
回頭我們再來尋思,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是不是真的不可改變?其實很簡單,嫁接技術自古有之!所以,真正取決定作用的,還是緣。
【原文:貢入燕都,留京一年,終日靜坐,不閱文字。己巳(西元1569年)歸,游南雍,未入監,先訪云谷會禪師于棲霞山中,對坐一室,凡三晝夜不瞑目。
云谷問曰:“凡人所以不得作圣者,只為妄念相纏耳。汝坐三日,不見起一妄念,何也?”
余曰:“吾為孔先生算定,榮辱生死,皆有定數,即要妄想,亦無可妄想”。
云谷笑曰:“我待汝是豪杰,原來只是凡夫。”】
讀者注:人們都說:哀莫大于心死。前面我們說,真正對人生取決定作用的,是緣。心死了,緣也就滅了。
緣起時,全身心的付出我們的努力,緣就會源源不斷,最終鋪就自己成長的路。猶如一棵花草樹苗,沃植于肥沃的土壤,只要吸收足夠的養分、水分以及充足的陽光,毫無疑問肯定會茁壯成長。袁黃此階段,因為被定數所限,以為一切天定,主觀的努力和強求毫無作用,以致心死緣滅,無所為,無所求,無所變,無所得。所以,袁黃與禪師棲霞山中三晝夜不瞑目,不是因為沒有妄念,而是因為心死。其實此時袁黃也有妄念,那就是心定格于定數,沉淪于一切自會天成的妄念。結果是,生活猶如行尸走肉,沒有絲毫主觀能動,就算靜坐十日,也不會瞑目。
所以,強者的人生,從來不困擾于因果,不沉溺于定數,而是畢力挖掘空氣中彌漫在他周圍的緣的顯在的或潛在的條件,“人定勝天”是他們唯一的信條。他們的眼光,總是專注于前方,他們的人生,一直都在路上,偶爾的停頓和遲疑,只是因為更好適時的調整;偶爾的駐足于風景,只是因為他們需要更好的調冶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