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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連襟
一九八四年中秋,陳永勝家院子里燃起篝火。周秀蘭穿著滿族的琵琶對襟夾襖,跟著陳立武學“笊籬姑姑”舞,發辮在月光下甩出銀弧。三天后,公社民政局王國成主任自帶著媒人上門,說周秀蘭早就把他相冊里那張“陣地吃壓縮餅干”的照片夾在書本里。臘月,兩人在公社登記處領了證,王國成主任拍著陳立武的背:“以后咱們就是連襟了,下河屯的事,可得多擔待。”
?? 一九八五年立春,公社推行““村村通公路,屯屯通小路”,要求每個生產隊在年底前把屯子里面的路修好。隊長徐成本蹲在打谷場上吧嗒煙:“咱們下河屯后兩排房子都有路,就民政局王國成主任家走后門,沒有路。”
王國成主任在動員會上拍桌子:“公社都在比進度,下河屯想當落后分子?”散會后,他特意留陳立武在辦公室:“秀蘭昨天還說你懂機械修路,修門前路這事兒你得幫姐夫撐著。”
夜里,周秀蘭在油燈下納鞋底,見丈夫皺眉,輕聲說:“那年在中學,聽老校長講過‘實事求是’。咱村的就姐夫家門前這條路沒修,咋辦?”陳立武抬頭,看見妻子鬢角的碎發被油燈映得金黃,突然想起在部隊訓練時,班長抓著他的手說:“當兵的,腰桿要直,心要向著老百姓,做正直的人。”
在秋收前,王國成主任帶著公社工作組來村子檢查工作,說隊長徐成本“消極怠工”,沒有按規定要求把屯里路修好,要撤掉他的生產隊長。消息傳到民兵隊,民兵連長老郝把步槍往桌上一拍:“當年徐隊長帶著咱修水渠,大腳指甲都泡掉了,現在說撤就撤?”陳立武盯著訓練場的靶子,子彈袋在腰間硌得生疼——一邊是連襟,一邊是帶著他熟悉田埂的生產隊長,這不是有點不講道理么,以上壓人嗎。
當天夜里他去了姐夫家,推開門見王國成姐夫正在忙著撥算盤。“姐夫,”他掏出筆記本,“咱村的地型圖在這兒,你門前這條路真修不了——”
“少來這套!”姐夫王國成當時就摔了算盤,“你現在是民兵副連長,生產隊副隊長,還是我妹夫,到底站哪邊?”
月光照著陳立武胸前的獎章,他突然想起臨復員時,指導員說的話:“脫下軍裝,軍心不能脫。”“站在老百姓這邊。”
他挺直腰板,聲音像當年在陣地上喊沖鋒,“老徐不能撤,道路的事咱再合計。”
姐夫王國成的臉沉下來,算盤珠子在桌上蹦跳,像當年敵人的炮彈在遠處炸開。
秋分那天,陳立武站在新修的曬谷場上,看著金燦燦的玉米堆成小山。王國成帶人來村里檢查,遠遠看見他正在教民兵們打繩結,周秀蘭抱著學生的作業本回來,順手給他擦了擦額角的汗。
兩人沒說話,只是在擦肩而過時,姐夫王國成看陳立武肩章上的五角星,突然想起自己當年剛參加工作時,也是這么股子認準理就不回頭的勁兒。只是現在自己官當大了,有些自私了。生產隊長徐成本和大隊長徐其海在下河屯一輩子,沒欺負過老百姓,凈幫助老百姓做事情了。如今這下河屯才有這么和諧。包產到戶口后屯里面都富裕了,百姓更加團結了。
夜里,陳家的熱炕上,周秀蘭摸著丈夫背上的疤痕:“他們說你傻,放著連襟的好處不沾。”陳國軍笑了,把妻子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這兒熱乎著呢,比啥好處都強。”窗外,老榆樹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像一桿永不褪色的軍旗,在歲月里靜靜飄揚。
多年后,當有人問起那段往事,陳立武總是望著墻上的老照片——那是他和李大全、張鐵牛在田埂上的合影,身后是整齊的麥苗,遠處的瓦房冒著炊煙。他說,軍人的正直,從來不是掛在嘴上的口號,而是踩進泥里的每一個腳印,是護住鄉親們笑容的每一次挺身而出,就像家鄉的青瓦,石墻一樣,歷經風雨,永遠守護著山底下的煙火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