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回憶總是挺惡心的,但是回想起來還是有一種變態的溫情。
我很少會想起言卿,可能因為故事沒那么跌宕起伏,絕交又來的那么沒有道理。
第一次見到言卿,我是短發不過耳的丑小鴨,他是少年公子白衣裳。我丑雖丑卻心高氣傲,他倒好看的緊自然配得上一份孤高。想來是不該有交集的兩人,怪只怪他在陽光下沖我笑。
人家一笑傾城的都是姑娘,我們卻調了個個,我在他像湖水一樣波光粼粼的眸子里面溺亡。這一笑,就恍了我兩年。
班任每次調座都似掌握人許久的生活,跟誰同桌跟誰毗鄰都讓人既期待又緊張。說來也巧,幾次換座位,言卿都在我不近不遠的位置,左邊的左邊的左邊。
相熟了之后大家的東西都開始公用,于是他再找我借東西都不再是“借我一下好嗎。”“謝謝。”變成了“阿樂、阿樂、阿樂,眼鏡布、眼鏡布、眼鏡布。”“阿樂、阿樂、阿樂,橡皮、橡皮、橡皮。”疊起來的重復詞聽得我心里忒樂呵。然后他要的東西就穿越兩個人傳到他的手上。
跟長相不同,言卿的字寫得極丑,學習卻極好。那些我要思索好一會兒數學題,他只安靜地看個幾秒,數字就巧妙的歸成了答案在他筆下開出花兒來——雖然是很丑的花。
那個年代有長相有成績的大抵都能成為校園里移動的光,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出了名,這個也喜歡他那個也暗戀他。后來跟朋友八卦時算了一筆,光是班上喜歡他的姑娘就要有七八個之多,唔,自然是不能算上我的。
沒有人生來就知道怎么喜歡一個人吧。我呢是最不會的,每每帶好幾人份的巧克力,把最好最完整的那一塊放在他桌上;在每次跟他似有若無的打鬧中放肆的笑。然后跟別的女孩子說,“我啊,頂不喜歡姓言的男生了。”
少時總有一種自欺欺人的自信,以為心思藏的都深,表現的都靜,連喜歡的眼神啊,'都是貼了膜的保護色。傻瓜。
言卿開始的同桌叫安月。我已經忘了她是什么樣的姑娘了,只記得她跟我說過很多樣子的言卿,打游戲的不愛籃球的。
我說“言卿,言卿,你是不是喜歡安月呀。”莫名其妙的問話。言卿也不答。我就寫個文章發在班群里。我說,“你們知道言卿喜歡誰嗎,你們知道言卿為什么不喜歡打籃球嗎。”我說“回復超過二十我就公布。”
第二天我就在籃球場上看見他,他轉身望到我一個籃球砸過來說,“文章刪掉。”我瞅著跟我擦肩而過的籃球灰溜溜地回去刪了貼,我喜歡他,他不知道,這是我以為。
言卿的第二個同桌是妮子,妮子脾氣暴,人緣極好,和我也極好。他卻一直跟她吵,是真的吵,吵到他一提起她就皺著眉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吵到妮子每天放學踩著凳子一句句的臟話往言卿身上砸。我費解地兩邊調節,我說妮子很好的,言卿很好的,可他們還是吵。
我不知道年少的時候我怎么那么一根筋的心思單純,直到畢業我才知道安月喜歡他,妮子也喜歡他,從來不比我喜歡他要短。
后來一個有間操的課間,朋友說有人在打聽我,我一臉茫然地問為什么呀。得到了“因為你喜歡言卿吧。”這樣的答案。那感覺微妙的很,就像你抱著一個蒙了布的魚缸小心翼翼地走,自以為沒人發現你的寶貝,直到有人不經意地探過頭問你“你養了一條什么樣的魚呢?”
我才明白不是我喜歡他他不知道,而是誰喜歡他我不知道。
這樣的事總是傳的很快又很玄妙,我因為上課講話被叫到講臺邊上罰站,他又恰好受到懲罰對著講臺唱了一首跑調的歌,然后在補課班認識的和我們班遙隔好幾個班的男生都會在qq上問我是不是言卿給我唱了青花瓷。被大家所喜愛的圣誕節,我一個激動給言卿寫滿了賀卡,第二天就變成:聽說你給言卿了一張滿滿的情書。
謠言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哪怕傳說的是一件你沒跟任何人提過的心事。于是自是疏遠了。座位也被調開了。我也開始留頭發了。
謠言在我和另一個男孩子的曖昧之中戛然而止,換了一個方式重新囂張,他們說“哎,那個誰誰呀,是不是真的喜歡阿樂啊。”多奇怪,十字出頭的年紀,誰又真的想過要和誰在一起呢,然而喜歡居然成了少年茶余飯后的消遣。
再跟言卿交談是許久之后。甲流盛行的日子,稍微有一點發燒的人都被勒令回家修養,班級人數從80到40似乎也就是那么幾天的事。我意外的一直在學校里,每天借著幫老師整理資料的由頭上那么五到十分鐘的網,在班群里告訴那些來不了的人兒班里的情況。
言卿就私敲了我,他說你怎么每天都在啊。我已經忘了我是怎樣欣喜或者強作鎮定的回了什么樣的話了,只是回憶里永遠都有那個坐在笨重的臺式電腦前面笑的很燦爛的小姑娘。
甲流逍遙了許久,學校從四處噴灑消毒水到勒令學生戴口罩再到停課。后來我看《同桌的你》,因為疑似非典被隔離的林一就想起了這一段,雖然我們從未那般的驚心動魄。
于是終于就快要中考,我說“言卿啊,要不你當我哥哥吧。”我就不喜歡你了。后一句藏心里。
言卿聽罷回過頭沖我翻了個白眼,我就當他默認。“哥,借我語文書。”“哥,給我講講這道題唄。”“哥…”很難想象我作為一個女生怎么就能非主流跟不要臉到那等地步,反正我就是這樣做了,像一塊狗皮膏藥一樣粘住了他,找各種機會用各種語氣叫他哥。
言卿第一次喊我“妹”是在六月一號,兒童節,離中考二十四天。他說“妹啊,你能不能不喊我哥。”然后在我糾結的表情下高冷地繼續做題。
那大概是一段很美很美的時光吧,大家也再沒有八卦和傳謠的心力。有次我和M聊天,M無意說了一句很像詆毀我的話,言卿嚴肅地拋了一句“怎么都比你強。”給M,我才知道,他可能真的已經接受了我作為他的妹妹。M無奈地看著我倆說,“我靠,你倆要演藍色生死戀么。”
如果跟每個人的回憶都是一個連環畫,我愿意撕去其后讓我和言卿的故事在此停止。那個上課偷偷為他疊玫瑰花給他傳小紙條的我大抵是無法想象如今的陌路的。年少的我們總是做許多不合時宜的事,可哪里就有那么幸運一切都剛剛好呢。
我曾經遺憾言卿對我超過友情的喜愛來的太晚,也慶幸我們沒有在一起過。我還記得上了高中之后遇見他一次就會開心一整天的我,也記得作為言卿的妹妹被他朋友認識的我,也記得冬天被他送了一杯冰可樂的我,也記得被他存在空間秘密相冊里的我,也記得拒絕他表白后難過的吃不下飯的我。我記得這么多的美好只遺憾與他絕交后的失去聯絡。
我本想一筆帶過我們的絕交,可真正寫到這里我又不愿寫出任何。
結果已經有了又何必在意為什么會別離,畢竟我所慶幸的,是我沒有與他更加靠近的那一刻,沒有發現他究竟與我想象的光鮮少年有多么的不同,沒有接觸他所不愿為人所知的陰暗面,所以不管我怎么想,除卻那沒說再見離去的那一秒的不美好,他都是少年公子白衣裳,皎潔的像天上的月亮。
如果還有顛沛流離之間的相遇,唯愿不在人群中對峙,只道問一句近來安好?橋歸橋,路歸路,陌生人歸回陌生,唯有回憶綿延不絕永遠招搖,而我想到你,依然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