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靜默虹li
雨，從清晨起，就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又是一年清明祭！
1
英子姐妹幾個一同回到家鄉，祭奠逝去的父親，并看望年邁的母親。
在父親墳頭，燃燒了紙錢，冥幣，擺上帶來的各式貢品，聊表心意。雖然知道老父親不會再吃上一口，還是會像他在世一樣，女兒們細細的叮囑父親在那邊不要不舍得，現在啥都有了，有吃的，還送來好多錢，就好好享受享受，生前吃了那么多苦，也該歇歇了。姐妹幾個還一起回憶起小時候跟父親躺著一個被窩里聽父親講故事，直到一個一個都睡著了，父親才寵愛地摸摸每個人的頭，給她們掖好被角，安心的睡去。
春雨，像父親的雙手，悄無聲息的落在她們的頭上，發絲上凝結了一層細細的珍珠，又不串在一起，蒙蒙的閃著瑩瑩光澤，似是披上了潔白的頭紗，美麗而夢幻！
2
從父親的墳地離開，她們并沒有回到母親那里，而是驅車去了幾里地外的另一個地方。
那一抔黃土里，躺著英子英年早逝的親弟弟！那是她心里永遠的痛！
時間越久，那種心被撕裂的痛越強烈，年年如此，無法釋懷！
雨，越下越大，吹成絲，串成簾，打在車玻璃上，順著車窗匯聚成河，模糊了視線。
車內的空氣凝滯了一樣，沉重，壓抑，誰也不作聲，只有車轱轆甩開雨水飛濺的唰唰的聲音，像在放著舊版的電影。
3
那一年，那一天，弟弟一個人來到英子位于縣城的家，并沒有帶著弟媳和不到一歲的小侄女兒。
由于母親也在這里，英子雖然看出弟弟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也沒敢當著母親的面多問。吃飯期間，英子見弟弟幾次欲言又止，看看年邁的母親，偷偷跟弟弟說: 下午離這兒不遠的大姐要來接母親去她家，等母親走后，咱倆好好聊聊，有什么事跟姐說說。
弟弟聽二姐這么說，默默的點點頭，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只是悶頭吃飯。
英子不安的盯著弟弟看了幾眼，心想可能是小兩口鬧別扭了，一會兒慢慢開導開導弟弟，沒什么過不去的坎，老人說:“小兩口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鬧一會兒就好了。
吃過飯，娘兒幾個說了會兒閑話，母親就被大姐接走了。英子回到家中，見弟弟也推出自行車要走，就說: 咱倆閑下來了，好好談談你的心事吧，咋要走呢？是不是倆人拌嘴了？跟姐說說。
弟弟把眼投向別處，悶聲說: 沒有，俺倆沒事，只是想來看看你和媽。
英子還是不放心，追問了一句: 媽才來幾天啊？你就想了？你真的沒事？我咋不信呢！有事一定要跟二姐說啊！從小就咱倆說得來，你可不能瞞我！
弟弟直搖頭: 沒事！沒事！真的沒什么事！你別擔心了！我走了啊！
不等話說完，就一蹁腿兒，騎上自行車，一溜煙兒走了，只留下英子一個人站在那里愣愣的站了好久，好久，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晚上，母親回來，問兒子的去向，英子說他回去了，看著像有心事的樣子，問他又不說！
母親說沒事，明天我回去再問問他，估計也沒什么大事，你別擔心了。
一夜無事，臨天明前，英子做了個夢，夢見弟弟穿著結婚時穿的白襯衣，渾身干干凈凈的，像極了英子印象中的樣子，文文靜靜的站在外間，笑瞇瞇的對英子說: 姐，我走了！你們照顧好爸媽吧！
說完，就像飄一樣的往后退去，英子急道: 你往哪兒去啊？你回來！
說著，英子伸手就去抓弟弟的胳膊，但卻撲了個空，什么也沒抓到。英子也從噩夢中醒來，渾身是汗！
早飯時，英子沒敢跟母親提她做的夢，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心里缺了一塊兒啥，無著無落的。
4
等英子再見到弟弟的時候，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最早是父親早起，發現他那懂事的小兒子吊在樹上的，放下來時，已經冰冷僵硬了。嚇傻了的老父親好久才緩過勁兒來，急切的喊來大兒子，趕快打電話到城里，英子和母親、大姐登時哭天搶地，六神無主，好在大姐夫還算冷靜，馬上找來車往家趕，也只是見到了一個了無生氣的冰冷的弟弟，那個再也不會跟她說笑了的弟弟。
英子好悔啊！悔不該當時攔住了弟弟的話頭，沒讓他在最想傾訴的時候，聽一聽他內心的苦悶；當他要走的時候，沒想法攔住他，哪怕讓他當晚住在自己家里，姐弟倆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他也不會憋著一肚子的心事，無處安放，最后走了這條不歸路，留下老父老母，白發人送了黑發人！
一切的如果……如果……，都只是如果，那狠心的弟弟還是撂下疼他的爹娘，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嗷嗷待哺的孩子，撒手人寰，不管不顧了！
同時，也在英子的心頭上狠狠的喇了一刀，留下了深深的疤痕，午夜夢回，總是滿滿的懊悔，好像弟弟的死，是由于她的過失造成的！無論何人勸說，幾十年了，她自己心里那道坎，卻總是過不去。
5
弟弟走了以后，弟媳帶著侄女也改嫁了。畢竟還年輕！
而父母卻整天以淚洗面，經年累月，父親也去了，母親的身體也大不如前！
在父親去世前，他說他夢見了小兒子，他在那邊生活的很好，有干凈的房子，也有錢花。父親說: 你們以后不用再擔心他了，過好你們自己的生活吧！
父親走后，英子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做弟弟的夢了！也許是父親的話起作用了吧！誰知道呢！
6
又是一個黎明，英子又夢魘了！
她好像在一條曲折的小道上行走，周圍陰風陣陣，迷迷茫茫，她心驚膽戰的摸索前行，往前看，前路漫漫，往后看，廖無人煙。
她不知道，這是哪里？
一會兒，從前面整齊的走來一隊人，每個人都面無表情，目光呆滯的機械前行。英子是跟那隊人迎面走著，所以不自覺的多看了幾眼，只見隊伍中有一少年很是面善，卻想不起來是誰。而那少年卻也不像其他人，而是沖著英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英子想起，那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弟弟。他這是要去哪里？為什么和這么多人一起？
英子馬上轉身，在人群中尋找剛才那明媚少年，卻發現他已淹沒在無盡的人叢中，再也找不見了。英子順著那隊前行的人往前找，拉住一個，不是弟弟，再拉住一個，還不是。她瘋了似的邊找，邊喊著弟弟的乳名，但再沒看見那張笑臉。
英子呆呆的站在路中間，看著那隊人馬消失在茫茫濃霧中，臉上掛滿淚水！
7
站在墳前，英子任雨水和著淚水，肆無忌憚的流淌！
雨，嘩嘩的下個不停，打在拔節的麥苗上，變成晶瑩的珍珠，順著油綠綠的葉子滑落，沒入地下。
天地間已經白茫茫一片！
天在哭！
地在慟！
中間人的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