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得給小隨筆起什么題目,雖說是小隨筆,也只是相對而言的。前幾天還在跟學生說,自從高中開始,我就已經沒辦法在一千字以內說清楚事情了。文字變得冗雜也許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人不喜歡我過于繁瑣的表達,其實我自己有時也不習慣。
近來回顧學習與工作的歷程,很神奇的發現,因為家里有個語文老師,學生時代又最愛語文,大學也執著地把自己轉進了中文系,畢業了還當語文老師,所以我的人生前二十二年都和文學打著交道度過,這一點上看,我比大多數人幸運。
被不可抗力封印在家的日子沒來由地讓我想起在武漢度過的最后幾個月時光。但那時候不可抗力已經離開了那座英雄的城市,是我自己把自己關在宿舍里趕畢業論文,每天設個5000字的ddl,往死里push,大有寫不完就要和論文魚死網破的架勢。
最后我當然沒有和畢業論文同歸于盡,每天5000,總共24000字也不是什么難題,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不會感受到痛苦。盡管這篇畢業論文寫完之后的好幾個月里我看到科幻都會條件反射地開始整理文獻綜述,但它依舊使我開心與滿足。
那之后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正兒八經地寫過些什么,我不喜歡這個碎片化的時代,它讓寫作變成奢侈,人們只會用只言片語記錄生活,用廉價快餐滿足閱讀,而早就忘卻了起承轉合與倒敘閃回的美麗。
我為什么會突然想要說這些事情,是因為我今天熬了一鍋湯。這看起來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只是因為我的湯沒有用高壓鍋。
傳統的方式使得煲湯的時間被無限延長,綠豆海帶與豬骨的香味在并不寬敞的空氣中彌漫。離開理科的時間太久,久到我早就忘卻了是什么物質與什么物質的奇妙結合,生成了更奇妙的物質,來觸動了我鼻腔中的哪根神經,但我唯一知道的是,這兩個小時很美妙。
似乎這才是“熬湯”的“熬”,人們平時用起這個字時總不是什么好時機,“熬過這幾年”“熬過這節課”“煎熬”。說“熬”時我總像是鍋里那塊排骨,被關不掉的小火包圍,跳不出這一鍋濃郁的湯。
我從老師的學生,熬成了學生的老師,人在每個階段都會聽見無數的“熬”,“熬過這三年”“熬過這篇論文”“熬過實習期”,似乎熬過那段日子,等待著我們的一定會是更好的日子,就像每個時代都有人覺得這是最壞的時代,但每個時代也有人覺得這是最好的時代。好與壞,處在當下的人自然是沒有立場評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就像19年的秋冬我也過得很糟糕,亂七八糟的情緒和自己給自己的枷鎖,讓我每次面對心理自評量表的結果時都會沉默很久很久,內蒙大漠的風與演唱會上閃爍的熒光棒都只是短暫地救了我一下而已。但那之后我面對的就是2020,一個,對于全人類來說都糟糕無比的年份,2019時有人對我說“熬過了就好了”,可日歷往后翻的每一次,都代表著開啟未知。明天和災難哪一個先來,人類永遠不會知道。
被拘在家里的時候又開始懷念起能夠無拘無束可以亂跑的歲月,雖然那樣的歲月里有焦慮和壓抑的情緒,但我至少可以沒有阻隔地擁抱西北的風,可以學著詩里一樣,“把遠方的遠歸還給草原”。疫情緩和之后我第一次踏上了國道318,從險峻的山崖,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穿過時,我第一次想明白,我到底需要什么樣的人生。
有些東西可以熬,有些東西卻不行。湯自然是要熬的,歷久彌香,人類的耐心賦予食物獨特的滋味,每一口都蘊藏著時光的回報。但日子不能熬,至少不能抱著熬日子的心態過日子。我想我已經足夠幸運,我在別人還在討論“理想與面包能不能兼得”的年紀就已經開始用自己的理想去換面包,我很幸運的剛好在自己熱愛的領域有天賦,我也很幸運的總是能遇到有同樣熱愛的人——同伴或是小孩,我想文學對每個熱愛文學的人都公平,它沒有年齡的門檻,有的只是天賦的分配與熱愛的權衡。
我在平凡的日子里熬著平凡的湯,湯水沸騰的咕嚕聲總是讓人心安,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平靜,安寧,也沒有什么不好。有些東西還是需要熬,或者說需要我們忍受煎熬,時間的饋贈不僅只有香氣撲鼻的排骨湯。沒有人永遠都能直接擁有碩果累累的葡萄樹,也沒有人可以路過每一朵花的盛放,很多時候要等,也要有種葡萄的耐心,才能待葡萄成熟透。也許最后種葡萄的人吃不到葡萄,到他熬過的日子葡萄樹卻會幫他永遠記得。
而我呢,我好像很難也很容易感覺到日子難熬,我是個情緒動物,一秒悲傷成河,一秒又幸福滿滿,日子難過也難過不了兩秒,轉而又會有拯救我的詩和遠方。每每說到這里,總有人要反駁我,“但生活還是有必須面對的茍且。”確實是這樣,可熬過茍且之后,命運總會饋贈我一碗熱湯,這樣看來,我也沒在它身上吃過虧。
好了,就寫到這里吧,既然是個小隨筆,擁有題目已經是它的榮幸,不必再有什么工整的結尾段。什么時候我才能正兒八經地再寫一寫像文章的東西呢?我也不知道,也沒有人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