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女鋼鐵俠
村東頭有一個老磨坊。
磨坊的主人是對老夫妻倆,60多歲了,這個磨坊據說是他們祖上留下來的,磨得發亮的石盤不知道在這里放了多少年。
夫妻倆年輕的時候,這個磨坊經營得很紅火,因為村子里只有這一個磨坊,那時候每家每戶磨豆、磨面都會光顧這里,磨一袋子面用不上幾個錢,但是積少成多,日子過得還不錯。
磨坊里一共有一大一小兩盤磨,大的磨面,小的可以磨糊、磨漿。騾子力氣大,負責拉磨面的大石磨,驢子力氣小些,拉磨漿的小石磨。
每逢秋收過后,等玉米、高梁、大豆曬干了,磨坊里就會有好多人來排隊。不大的院子里擠滿了人,很是熱鬧。牲口們蹄子接觸地面的噠噠聲、磨坊主的吆喝聲、婦女們用笤帚收面的刷刷聲、人們湊在一起的歡笑聲此起彼伏,從磨坊里傳出來,沸騰了整個村落。
每到這個時節,老磨坊都忙得不可開交,老夫妻倆各有分工,一個看管大磨,一個看管小磨。拉磨的時候,牲口要戴上面罩,就是用一塊黑布蒙在臉上,以防牲口偷吃石磨上的糧食,還能避免由于不停地轉圈而暈倒。
老兩口要看著牲口們,偷懶了,就得在屁股上打上一鞭子。還好往磨盤口里填放糧食和收面的活計,都由磨面的村民自己負責,收錢也不用操心,磨完面的人會主動把錢塞到老婆子的圍裙兜里,一天下來,零票子總會塞得滿滿的。
可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時代的變遷,慢慢地老磨坊的主顧越來越少,聽說鄰村開了一家機器的糧食加工廠,既能磨米,又能磨面。
有人回來說,只要一按按鈕,機器就自動運轉,糧食放進去幾分鐘,米面就磨好了,而且磨出來的米脫殼徹底、晶瑩剔透,煮出來的米飯又筋道又好吃。磨出來的面粗細均勻,十分細膩,做出來的饅頭、餑餑表面光滑發亮,又暄又軟。
相比老磨坊磨出來的面,顆粒粗大不均,粘和力差,蒸出來的餑餑又硬又不緊湊,咬一口直掉渣渣。
漸漸地,老磨坊就不再有人光顧了,磨坊主整天坐在石磨上,悶悶不樂地抽著老旱煙,一坐就是一上午,老婆子看著老頭子這樣,也跟著哎聲嘆氣。家里拉磨的兩頭牲口雖說沒活干,還得照樣喂食,買飼料的錢也是一大筆花費,老兩口開始有點吃不消。
一天,外出打工的兒子大強從縣城回來了,看到家里的光景,有點不甘心。他提議去鄰村的加工廠去看看,考察考察。
大強用自行車馱了一袋子玉米去了那里,順便磨成玉米面。等他到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等在那里了,他們村的人也去了好幾個。有人看到老磨坊家的兒子也去磨面,開起了玩笑,說老磨坊家也上這磨面來了,看來這石磨是比不上人家這電磨了!
大強尷尬地笑了笑,沒有作聲,他清楚自己來的目的,不僅是磨面,他要參觀一下新的加工廠,都有些什么神秘的設備,機器是怎么工作的,里面需要幾個人手,磨出來的面質量怎么樣。
回來后,他和老爸老媽商量,也要開一個那樣的加工廠,他們家祖輩都以磨坊為生,到他這一輩兒不能斷了,他要把它傳承下去。
第二年的秋天,加工廠終于落成了,地址不是原來的老磨坊,而是買下了老生產隊的房子,那個院子大,做加工廠正合適,名字就叫老磨加工廠。
有了加工廠,村里人就不用舍近求遠了,老磨加工廠又恢復了原來的繁榮景象。而且也有人說鄰村的加工廠老板心術不正,短斤少兩,總是克扣顧客的米面,據說裝袋的時候會做手腳。
老磨家人憨厚老實,從不短斤少兩,而且最后裝米裝面的時候,可以自己動手,就更不用擔心被克扣了,價格也不高,村里人放心。偶爾也有鄰村的到老磨這里來加工,生意做得越來越紅火。
自從有了新的加工廠,老磨坊就荒廢了,沒有了從前的熱鬧景象,大磨盤成了老婆子曬糧食、曬干菜的地方,被太陽曬得滾熱的磨盤,不再忙忙碌碌,落了個清閑。
小磨盤是磨糊、磨漿的,偶爾還有用處,夏末秋初,在玉米還沒有成熟,玉米粒沒有變干變硬的時候,把玉米棒子掰下來,搓下玉米粒,不用加水,用石磨直接就能磨成糊,再經過發酵,做成餅子,在鍋里用油烙熟,是村里人最喜歡的食物了,散發著玉米的清香味,酸甜可口,非常好吃。
每年只有很短的時間,才有這樣的玉米適合做這種面餅,所以,老磨坊只有在這個季節,才會迎來久違的顧客,老頭子和兒子在加工廠里忙活,家里的小磨就由老婆子自己看管了。
婦人們大多都結伴而來,每人端著兩個盆,一個盛著滿盆的青玉米粒,另一個盆用來盛玉米糊。驢子已經賣掉了,小磨就由人來推,每家只磨一小盆,夠吃一頓就可以了,費不了多少力氣,幾個人換著推,你說我笑的,甚是熱鬧。
姐妹們互相幫忙,一家一家地磨,不慌不忙。隨著石磨一圈一圈地轉動,泛著白漿的玉米糊從石磨的縫隙里流淌出來,一股一股地流到下面的盆里。剛磨出來的玉米糊清香撲鼻,透著淡淡的甜味兒。
女人們平日里都各忙各的,碰不到一起,好不容易有機會相聚,定是有說不完的話,嘮不完的家長里短,她們一邊推著磨,一邊回憶著村里的過去,對比著現在的變化,笑聲在老磨坊里不斷地回蕩。
此時的老磨坊似乎變得有了生機,沒有了平日的無聊寂寞,它靜靜地傾聽著,努力記錄著屬于自己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