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米之鄉的特點就是水多。
地處淮河沿岸,幾乎四處環水。一條接一條的河渠,一個接一個的水塘,一汪水連著一汪水。明晃晃,清幽幽。清澈見底。
河底是柔軟的細沙,溫柔的像一夜甜睡的美夢,撫慰著人們或細嫩或粗糙的腳掌。河底的石頭,尖圓方扁,形態各異,色彩斑斕。常有小孩子到河里揀拾,在河岸上拼出各色的圖案,足以消磨小時那大把大把的時光。在有落差的地方,嘩嘩的流水如小小的瀑布一樣沖出小小的水塘,孩子們常常在盛夏的午后結伴來這里游泳,飛濺起雪白水花,將清澈而響亮的笑聲灑滿河面。
而水草是這些河水的原生物,似乎生來就與水塘共生一體。
水芙蓉,蘆葦,水葫蘆,菱角,雞米,菖蒲,茭白。各種青翠的植物藻類,品種很多,層次豐富。夏天的時候,所有的河塘水渠,連同兩岸的植被,滿目皆綠,活潑潑的一片,充滿著原始的昌盛活力。
在河渠的兩岸,除了大面積的樹林,還有成片成片的葦林。不知道該怎么去表述這個葦林。這種植物,親水性很強,長在水里或是水塘周邊濕地。就跟竹子一樣,幾乎轉眼之間,一夜之間就能長個幾寸高出來。端午的時候,它的葉子可以用來包粽子。
除此之外,它的桿稈也有一定的經濟價值。記憶里,能干的父親總是在把葦桿外面一層薄薄的葦膜刮掉以后,碾壓成片,然后編成涼席。夏天的時候,人睡在上面,非常涼爽。后來,這種手工的草編席逐漸被細細的竹席所代替了。
秋天里,成片的蘆葦花遍地搖曳,又將葦林變成了一個白茫茫的世界。所到之處如柳絮紛飛,濺得人一頭一臉,卻不覺惱火。
淮河一帶,水多田美。流水滋養萬物。自然這里的人看上去也顯得豐潤飽滿,而且聰明。但如同外人只能看到這里有一片美麗的風景,卻無法深入到他們的內心。
盡管生活中各種各樣的艱辛和困頓,也會在一瞬間終止人的夢想,給人以致命的打擊。但是他們樂觀豁達,將日子過得水水透透的。
天很快就黑了,夜幕無聲無息地籠裹住一切。風吹過田野,小村上空炊煙四起,四處飄著煙火味兒。
零零散散的昏黃的燈光下,倦鳥歸林,馬達聲,犬吠聲,吆喝聲,街邊飄來的酒香,此起彼伏,湊成一堆。夜風流淌起來,水一樣清涼,可以清晰地聽到遠處嬰孩的啼哭和孩童嬉戲的歡叫聲。
村里的喧鬧繼續。一個后輩的年輕女孩走過之后香水味,飯桌上冒著熱氣的那碗粥。所有的感覺都復蘇了。
生命之綠的昌盛和繁茂氣息,在每個地方鋪展漫溢開來。
有水的地方,自然就有魚。那時候經常看到很多男孩子去河邊釣魚或者捉魚,甚至去人家的魚塘里偷魚。這也是鄉下的男孩子們最喜聞樂見的一項娛樂活動,因此很多都是捉魚高手。魚塘的四周,大都會種著成行的垂柳。所以后來讀到“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一類的詩句時,自然就會覺得特別親切。那樣的畫面,也會自動在腦海里生成。
張承志在《北方的河》中所說:我對那些北方大地上的河感情深重,對那兒的空氣水土和人民風俗,對那個蒼茫淳樸的世界一往情深。
河邊的小村,民風淳樸。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垂柳紫陌,水落紅蓮。
陽光明亮鮮潔,天空蔚藍而深邃。草木依舊,放眼望去是深深淺淺惹眼的綠。看著它們感到親切,讓我在懵懂中度過無災無病的少年時期,多少時光都與它們相依相伴。
再回故鄉,一切都在改變。隨著城市進程的不斷加快,傳統的村莊、舊瓦磚舍正在消失。周圍的溝壑田圃,水塘河渠,也在以驚人的速度被蠶食吞噬。那些縱橫交錯的汪塘,水田,小河越來越少,有的已經干涸,面目全非,慢慢地幾近消失。
站著河邊,著著河床逼仄,到處都是垃圾,河水骯臟,冒著泡沫,散著臭氣。河邊飄著各色的顏料袋和雜物。
四周快速建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工廠,一味追求產值和效能,沒有人去管生態和環境問題,于是都將大量廢水排入河渠中,慢慢地便成了這樣。
岸邊的小樹林稀疏著,很多樹都被砍伐,留下偌大的根部如大地上令人疼痛的傷口。
那些人與自然和平相處的畫面,不久的將來,也將不復存在。
鋼筋水泥的都市從林,遮擋了原始的生命喜氣和活力。也讓一代人的成長和記憶,就此定格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