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葉添老訴苦：她們單位上得接受國家檢查驗收，下得去市縣指導檢查，各種表冊、報告啥的，弄得她焦頭爛額，最讓她頭疼的是人情世故，各種關系錯綜復雜，一年了她簡直也像白癡。我說：“你是單位新人，得多請教同事和領導?！?/p>

葉添幽怨地嘆氣：“同事要么就說忘了、不知道、不同時間要求不一樣之類的；領導是宏觀指導，可每件事在操作層面都很具體細微。最麻煩的就是，每個人都會安排你做事，從不管你手里多少事。工作關系都這樣。同事之間，表面看來都低調謙讓，但成績出來時，誰都在邀功攬功；出差錯時，每個人都會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甚至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失誤，別人也會理由充足地推你頭上。”

我無奈安慰她：“每個單位新人都這樣，多學習多鍛煉，以后就好了?！?/p>

葉添憤憤不平：“哪里是每個新人都這樣，家里有錢的，經常會請客，跟同事打成一片；家里有權的，就連領導也會對他們客氣，不用說普通同事了。我什么都沒有，什么都得靠自己努力，辛苦做事都不怕，可怕的是事情越做得多，沒功勞不說，稍不注意，就會出錯，現在的事情都追責……”

我不懂省級機關的人情世故，卻為沒能給葉添他們創造好的條件，為他們獨立創業，如此艱辛而難過和悲哀。

打電話給葉申，他說：“行政機關人與人之間關系都是錯綜復雜，沒權沒勢的人，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工作，用工作能力證明自己?！?/p>

我又打電話給葉余，讓他用自己摸爬滾打的工作經驗給妹妹支招。葉余卻說：“電視臺是企業，企業管理和政府機關不一致，在企業，從事技術的只需要努力和實力就能得到認可，當然做人做事也不能囂張。”

我無計可施，只得暗自擔心葉添。

沒過幾天，柳新打電話告訴我，她把葉添的情況告訴了她爸媽，他們說一起想辦法。

我趕忙打電話感謝柳家父母，柳父在電話里告訴我：“機關生活，要有自己的圈子，有了圈子，成長也快些，”見我沒什么反應，大略估計我不懂，就直接了當說：“我們建議葉添先找自己的圈子，這圈子人來源可以是同學、校友、科室不錯的同事、老鄉等等；還有一類人，就是個人素質高，有正能量，有能力的這些人，我們可以主動接近，真誠表達我們的敬意，學習其做人處事的態度方法，我們越是尊重，他們會對我們有親切感和優越感，這樣我們才容易進入圈子。當我們把目標人物圈定后，我們要投其所好……”

我一聽頭大了：“投其所好，有人喜歡名人字畫，有人喜歡古董，難道我們去天價買來送，哪有錢?。　?/p>

柳父在電話那頭哈哈笑了，說：“現實中經常有那樣的投其所好，單位同事之間，關系沒那么復雜，一般不需要那么大手筆投資人脈，我們來點現實的、普通的表達心意就行。”

我聽得稀里糊涂，忙追問：“我天生愚鈍，你直接說具體咋做嘛？”

柳父在電話那頭慢條斯理說：“英梅妹子，我的建議也不一定對，那樣吧，改天我把葉添葉余叫一塊，了解一些情況，再商議具體做法，完了告訴你，你就別太操心了，放心，我們會有辦法解決的，這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臨近春節半個月時，葉余打電話給我，要我準備些塘里的活魚、地里的鮮菜、野兔、野雞、鄉下雞蛋、野豬肉啥的，分成10來份，給他們送去。這些東西在鄉下，是不管錢的，只是收拾運送麻煩點，特別是活魚，得分份裝簡易的塑料充氣袋，袋子里需要池塘水混合干凈的溪水或者江河水，裝魚前，還得提前一天不喂魚料，以確保魚可以多活幾天。我找人開了小貨車，親自送到省城。葉添告訴我，她今晚邀請了些人吃飯，葉余和柳父一塊去，飯后把我送的東西順便分給他們。我怪葉添送這些不值錢的山貨太摳門，葉添卻說是柳父的主意。臨走前，葉余拿了早已備好的幾瓶飛天茅臺、拉菲紅酒等出門。葉添葉余回來時已晚上十點多。柳父飯后直接回家了。我催葉添回她自己家睡，葉添卻說牛強今天加班不回家，她今晚就住葉余這里。

喝了酒的葉添和葉余，滿身酒味，就連洗簌后也掩蓋不住。葉添抱住我胳膊，滿臉通紅說：“媽，我和哥哥今晚喝了好多酒，你猜今晚請的哪些人吃飯？我一個同校的師兄，是單位要害處室的處長；有兩個同事是我們永安市的老鄉，其中一個是我們處的一個主任，還有一個是其他處的副處長，還有廳辦公室管宣傳的副主任，我們處的處長、我們科室的主任、副主任，大家喝酒都嗨了，飯后，我把你從老家帶來的東西送他們，他們都很高興收了，說是真正的綠色安全食品，還說感謝您的心意。對了，我還分出幾份，送了我們辦公室的其他幾個同事?！?/p>

看著葉添喋喋不休一直說，我把一杯開水遞給她后說：“是柳伯伯讓你請同事和領導的，吃飯為啥又請不同處室的其他人？”

葉余走過來，笑著說：“媽，你這就不知了，你來之前，我岳父專門過來，叫葉添全部介紹了同事的基本情況，經過篩選，我們決定先聯系葉添師兄，一是那師兄待人謙和，工作能力強，是單位重要業務的處長，在單位工作了好些年，算資深員工，廳里主要領導都認可他；二是他們那個大學的，就只有他兩在這個單位，一般會給點薄面；三是葉添他們處長，跟那師兄私交很好。果然，等那師兄有空時，就幫葉添約定了她們處的處長，約了廳辦公室副主任，他們那些人都定了，葉添自己邀請了兩個老鄉，以及她們科室的主任副主任，就都聚齊一桌子人了?！?/p>

我覺得奇怪，問葉添：“為啥約他們廳辦公室副主任呢？”

葉添直笑我笨：“我哥是干啥的，電視臺的，宣傳能離開電視臺？現在做啥事，離得開宣傳？過去那種酒深不怕巷子深的理念，不過時，但如今是信息社會，宣傳是重要手段。每個單位，都不會拒絕宣傳媒體，而我們那廳辦主任是負責宣傳那塊。”

葉余接著說：“我今晚敬酒時給他們說了，創新工作需要報道的，就直接找我，我會推薦最好的記者，平時工作需要宣傳，我也會盡力而為，”葉余停頓了一下又說：“約他們管宣傳的副主任，也是柳父特別要求的，說是單位一般都跟電視有工作關系，還有就是廳辦公室是喉舌部門，再者聽說那副主任人很好，對每個新同事都很關照?！?/p>

我很不以為然，覺得他們太小題大做，一次普通簡單的同事聚餐，也頗費心思。

葉添看我這表情，又笑我笨，解釋說：“每個單位的同事，不可能關系都密切吧，總有些人相互間走動多些，也有些人無論你多付出，他們不會都喜歡你啊！柳伯伯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從他們身上多學些做人處事，還有給您說實話吧，我那師兄是柳伯伯一個朋友的兒子，柳伯伯提前打過招呼，要他多指點我。在飯桌上，柳伯伯還當著領導同事們的面，讓我用心干事用心謀事，不怕苦不怕累，加強學習鍛煉，做到業務過硬，做人謙遜有禮，用工作能力和人格魅力贏得領導同事們的認可?！?/p>

我很佩服柳父的為人處事，幫忙不聲不響，計劃安排的事情考慮周到詳細，看似簡單卻也用心，讓人坦然接受毫無負擔。同時還幫我們引導葉添努力工作、好好做優秀的人……心中一時感動，卻又不知道怎么感謝他。

直到柳新走過來時，我還渾然不知。柳新素來跟葉添相處友好，走到葉添身邊隨意肩靠葉添問：“牛強吃飯咋沒去？”

本來言語明快的葉添，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昨晚我說今晚請同事們吃飯，要他多敬酒，表達謝意。他說不喜歡這種場合，不去，還特意跟別人換加晚班?！?/p>

我一聽怒火中燒，想要罵牛強幾句，卻又覺得語無倫次。

只聽柳新說：“牛強怎么能那樣說呢？你是他老婆，臨近春節，本該主動宴請你同事，再說你們不久前結婚，同事們都來捧場祝福了，咋能那樣連句感謝的話也去說?！?/p>

葉添聽了柳新的話，愈發不開心，愣在那里一動不動，眼淚卻在眼珠里不停打轉。我一陣心疼，安慰說：“他沒去有啥，不是有你柳伯伯，有你哥嗎？吃飯氣氛還不是一樣熱鬧開心。你就按柳伯伯說的，好好工作，對同事好些，就算咱們家沒權沒勢，也會得到同事們的尊重和理解。”

看不透葉添還想些什么？卻見柳新抱住葉添說：“你還有我這個姐姐關心疼愛你呢。別怪我嘴臭亂說，其實牛強也沒啥，估計他是覺得跟你同事不熟，怕去了反而影響你們聚會，就推不去了吧?！?/p>

葉余也走過來笑著安慰說：“新婚夫妻，總有適應過程，相互體諒些，磨合一年，就又該如膠似漆了。別生氣了，天塌下來，有爸媽擋著，有哥姐護著，有啥過不去的？生命只若安好，其它的什么都會過去。”

葉添在大家的安慰中，情緒漸漸好轉，看我們都談論過年的話題，就走到客廳一邊打電話，我隱約聽見她很溫柔地說：“晚上吃啥？加班累不？啥時休息，餓了就幫忙叫外賣送過去……”沒聽清牛強在電話那頭說什么，只看見葉添手中電話很快掛了，她走過來一臉落寞，怎么也掩飾不了。

柳新走過去，緊緊拉著葉添的手，說：“跟姐姐睡覺去，我們邊聊邊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