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八)聰明的細菌

你會好奇,細菌通過什么機制產(chǎn)生這種耐藥性的呢?我可以形象通俗的跟你說說。

抗生素的作用機理,其實就和從前發(fā)現(xiàn)的磺胺很像很像了。不管什么抗生素都是干擾細菌的代謝,有的作為原料加入到其中,有的則會去干擾細胞壁的形成,使細菌本身脹死。有的呢?則是抑制一些關鍵的酶,使細菌沒有辦法傳代。總之它就是讓現(xiàn)在的細菌沒辦法繁殖,然后再將存留的細菌殺死就行了。我們從各種來源發(fā)現(xiàn)抗生素,然后不斷的去干擾細菌的一日生活,細菌被我們?nèi)菬┝耍谑蔷烷_始有步驟的反擊。

我們從個體來看,它們通過進化出針對抗生素的酶,在你沒有達到它的主要位置前就將其分解,讓你來了完全無用。或者是你干擾了它的關鍵代謝途徑,它就干脆改變一種代謝途徑繞開你作用的這個關鍵點;或者你攻擊它固定的靶點,那么它就改變靶點的樣子,或者減少靶點的數(shù)量,來盡量降低你對它的傷害;或者就是進化出一套更為高級的排泄系統(tǒng),你來了之后,它直接給你原封不動的請出去,咱們倆誰都別惹誰。它們就靠著這種單獨的個體進化與抗生素相周旋。

如果你問這種進化的力量來自什么,也許我會說是達爾文的自然選擇學說。變異產(chǎn)生了異類,而異類恰巧可以抵抗住抗生素的毀滅打擊,后來這種變異保留下來的就越來越多,細菌的耐藥率也就慢慢上升了。或者我會說,它們的進化是有方向性的,它們之間有著互相通聯(lián)的信息溝通方式,可以把前一個細菌死亡的信息傳遞給周邊的細菌,周邊的細菌接到信息后就開始不斷的研發(fā)出對抗這種物質的辦法,然后通過一種特殊的系統(tǒng)要么遺傳給后代,要么把信息包裝成質粒傳遞給朋友。這樣它是不是就擁有了別人不具備的抵抗環(huán)境中有害因素的特殊能力。這樣細菌用它強大的種群數(shù)量優(yōu)勢前仆后繼的用死亡參悟了抗生素的全部奧秘。雖然兄弟死傷無數(shù),但是它們的犧牲挽救了整個種群,它們也將成為這個族群的英雄。

我們再從群體的概念來說細菌的聯(lián)合反擊,其實細菌并不是像我們從前想的那樣,單個浮游在血液中的,它們其實需要粘附在血管壁或者其它醫(yī)療器械或者生物介質上,比如牙齒,消化道,生理腔隙等等。它們通過一種特殊的結構——生物膜,完成了一次次組合反擊戰(zhàn)。

它們通過分泌一些具有粘著力的膠水樣東西把自己先粘在管壁上,然后通過自身的增殖以及招募在血液中游離的其它細菌共同形成一個小島樣的部落。在這個部落里,它們有著精細而具體的分工,它們共同生存,同時也共同協(xié)作來抵御外界環(huán)境帶來的不良影響。比如,在外層的就負責造一個厚厚的使其它有害物質不容易通過的蛋白多糖殼,作為最外面的一種屏障,而在里面受保護的細菌們則各有各的分工,有的負責從環(huán)境獲取營養(yǎng),有的負責將這些營養(yǎng)運送到部落的深層,有的負責將代謝廢物回收再利用,有的則負責整理清除垃圾,總之它們的群體協(xié)作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小區(qū)鄰里一樣,能夠互相幫助彼此渡過難關,能夠相親相愛的成為一個和諧的整體。在這個群落里,真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對這樣的群落,如果哪種抗生素想進攻,那么細菌們會抱團組織起一波最有效的反擊。它們會怎么做呢?要么派酶解部隊,將抗生素分解;要么就分泌各種液體將抗生素局部稀釋;要么就用這個厚厚的殼,讓抗生素慢慢的往里面滲透;如果抗生素千辛萬苦的滲透進來了,那么也還是沒什么卵用。最外面的是一層休眠態(tài)的細菌,它們根本不增殖,抗生素對這種細菌也沒什么辦法,于是這就像一道鋼鐵長城一樣又把抗生素擋住了一層。抗生素通過慢慢的累積,好不容易翻過長城遇到了增殖活躍的細菌,這回自己可以大顯身手了吧!可能是抗生素太天真,或者說是細菌太狡猾。此時旁邊的細菌覺察到了這種抗生素的攻擊意圖后,趕緊從自己的抗生素耐藥質粒中找到一個對付這種抗生素的質粒并迅速給這個受侵害的細菌傳過去,這樣這個細菌就可以幸免于難了。如果最后這個抗生素僥幸成功擊殺了某個細菌,那也是占不著什么便宜的。其它細菌看著這場戰(zhàn)斗早就清楚抗生素的威力和手段了,于是在默默的觀察中學會了對付這種抗生素的辦法。不久那些睡覺的細菌就會醒來,于是通過自身的增殖,成功把損失的群眾又補了回來。而且這回的新成員都是對這種抗生素具有抵抗力的細菌。等到下回這種抗生素再來,早就不是這些細菌部落的對手了。大家齊心協(xié)力早早的就把抗生素按死在這個生物被膜里。你看我們費了半天的勁,最后非但沒有殺死幾個細菌,反倒給這些細菌部落練兵提供的很好的機會,它們就在我們的鍛煉下變得越來越強大。我們每次使用抗生素,都會篩選出那些可以對環(huán)境變化做出快速反應的精英細菌來。

那我們可不可以不用呢?這不是做夢呢嗎!我們用這么曲折的歷史才解決了細菌的威脅,把人口的平均壽命大幅度提升,使那些意外和偶然的外傷不至于要了人們的性命,當然不會傻到為了降低抗生素的耐藥性而放棄使用抗生素。如果左右都是死,人類也會把這種危險留給后代,不是說自己沒有良心,如果不這樣做,自己這代都死了,還哪有什么后代可言呢?同時留給后代的還有時間,只要有時間人們相信會有辦法解決這個難題的。

所以用是必須用的。

但是那些不必使用的抗生素,似乎也占據(jù)著很大的比例。我們有沒有辦法降低這部分抗生素的使用呢?

我們可以細細的看看,我國是抗生素的濫用最嚴重的國家,我不會試圖用數(shù)據(jù)來說話,因為這不太好懂,我就用最通俗的話講吧!中國生物吃掉了世界上一半的抗生素,這一半抗生素中的一半喂給了牲畜,一半“喂”給了人。中國人的胃口可以解決很多生物問題,比如美國的鯉魚泛濫,還有日本的海膽泛濫,同時也吃出了一個很大的公共安全問題。我們先把人這回事給放一放,先說說牲畜吃抗生素是怎么回事?

這個問題其實有點意思,人生病,動物當然也會生病,而且動物生病都是傳染病。在那么密集的養(yǎng)殖場里,一旦一只動物出現(xiàn)了問題,那么其它的動物的安全也都面臨著威脅,這就像瘟疫一樣會很快的蔓延到其它動物的身上。這些動物如果病死了,我們就沒有肉吃了;如果沒有病死,我們吃了染病的肉弄不好就會得上某種怪病!所以,養(yǎng)殖戶想出了個辦法,讓牲畜也吃抗生素,只不過是那些專門給動物吃的抗生素。有這種抗菌藥物在動物身體里保駕護航,才保障了我們吃到肚子里的肉的健康和放心。此外養(yǎng)殖戶還驚喜的發(fā)現(xiàn)吃了抗生素的動物長得又胖又快,于是對這種一箭雙雕的做法更是贊賞有加。可是這樣一來抗生素的用量就難以控制了。你說一個人打的抗生素經(jīng)過細致的計算都有可能超量,那么給動物加在飼料中的抗生素就更難數(shù)量合適,分的均勻了。況且有的動物是大胃王,天生吃得多,于是攝入更多的抗生素,在體內(nèi)代謝不完,也就順理成章地排出體外,殘留的抗生素就這樣被帶到自然界中,它們會慢慢進入土壤,進入水源中,而我們就慢慢被一個到處都是抗生素的世界所包圍。

白求恩的故事我們應該都很熟悉。他在一次手術中不小心用手術刀劃破了手指,后來又繼發(fā)了感染,最后在1939年死于敗血癥。當時世界上沒有對抗感染的有效藥物。青霉素還沒有發(fā)現(xiàn),磺胺又沒有在中國普及,對那時的白求恩來說,死亡實在是“時也,命也”。我最近總在想從前的人那么容易因感染而死去,而現(xiàn)在的我們好像沒有說誰的手被不小心劃了一個口子,過幾天就敗血癥死了的。即使不吃藥,這種情況也很難發(fā)生。為什么呢?

后來分析了這么多事例,經(jīng)過聯(lián)想我想到了答案。因為我們吃的每一口肉里面都是含有抗生素的。這就相當于每一口肉里面都是一片抗菌藥加一個純天然的肉片。所以,我們才能如此輕易地躲避一些細菌的常規(guī)打擊。也好,也壞。

我們就這樣生活在一個到處都是抗生素的世界里,無處躲藏,無處逃避。前段時間有一條新聞說2015年4月,上海復旦大學公共衛(wèi)生學院對江浙滬等地1000多名8-11歲的在校兒童進行了尿液檢驗,結果顯示:近六成兒童尿液中含有抗生素。你看我們被抗生素包圍著吧!

其實不光是養(yǎng)殖的生物,對其它野生動物來說,它們也都品嘗過抗生素的味道,只不過它們自己并不知道而已。

這些含有抗生素的水被其它野生的動物飲用,雖然抗生素含量微乎其微,但是架不住源源不斷的天天向自然界輸入啊!更高級的動物將低級動物吃掉,抗生素就在更高級動物體內(nèi)慢慢富集。這么一來可好,原來那些自然界沒見過世面的細菌,這回可就像養(yǎng)寵物一樣和這些含量不足對其造成傷害的抗生素和平共處,搞清楚了它們的代謝特點和作用部位,于是紛紛進化出克敵制勝的對抗手段來,而且這種進化一旦形成就不會丟失,它們是不會褪去記憶,隨著遺傳物質一代一代的傳下去。就這樣它們通過我們?nèi)祟惖囊淮螢E用完成了自我種群的全面升級。而那些動物身上的細菌也逐漸變得強大,于是養(yǎng)殖者換用更加厲害的抗生素,有的甚至把人用的抗生素都用上了。這樣一來自然把可以感染人的細菌的水準也不自主的提高了一個檔次,動物身上的細菌同時也變得更加高級。

細菌耐藥性的產(chǎn)生,畜牧業(yè)貢獻了一半。這個我們從使用量可以明顯看出來。其實美國FDA早在1972年就論證過這種確切關系的存在了,但是因為制藥業(yè)和農(nóng)場主的強烈抵制,導致禁止使用抗生素的禁令難以推行。你想想也是,如果不用的話,那大量的動物會死亡,而這種死亡都要農(nóng)場主自己承擔,與使用抗生素受到處罰相比,他們還是更愿意承擔罰款,因為動物大面積死亡帶來的經(jīng)濟損失是罰款的十幾倍。

這么一看不讓用抗生素確實是不太明智,那就更加合理的使用吧,明確各種疾病高發(fā)期,使用限制的抗生素,這樣就可以保證市場上賣的肉中沒有抗生素了。這確實是一個可行的做法,但是卻需要大量的宣傳和監(jiān)管。在美國可能都不能做到肉中沒有抗生素,在中國的情況就更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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